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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野鬼(8)

2022年03月29日 作者:鬼怪屋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 民间异闻
书生林少卿在林间匆匆的赶路。天已微暗,旷大的林子有细细的风,一丝一丝的贴上皮肤,再如蛇般钻入骨髓,树木都阴阴的,叶子间仿佛还有冷冷的笑。书生穿着白色的长衫,衣带当风,却不是飘飘的仙气 ;在这阴郁的地方,心里只能慢慢的沉重着。书童挑着担子有些踉跄的跟在身后,许是担子太重了,许是气氛让他有些心惊。被风切碎的哭声隐隐传来,是女人的声音;无限悲苦,甚至绝望。

  林少卿到了朱纱处果然有点怔忪不宁。朱纱细细看了他一眼,便冷冷道,“这般不放心,还来我这里干什么?”

  这话入耳,却让林少卿有些不喜,道,“原是如意劝我过来,怕你一人不开心,你这般不体谅她的好心么?”

  朱纱一楞,眼泪便簌簌而下,泣道,“我只知道,我原先也有一个孩子的,如今全烟消云散了。”

  一提及这伤心往事,林少卿也自楞了,伸手揽了朱纱入怀,半晌方道,“你我还年轻,愁什么孩子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总觉得亏欠着她,时时想着需补偿她,这次自然得一万个小心了。”

  “我是晓得,我只怕以后你的心都在她那里了,再没我半点位置。”朱纱语声里的悲戚让林少卿一惊,缓缓道,“你别任性,你知道我待你的心意的,我总当你才是自己人,对她却总是很客气。”这话说出口,却连他自己也有些疑惑,倘若此刻朱纱当真逼问他如今她和如意在他心里孰轻孰重,怕也是回答不出来。

  两人这般偎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少卿只觉自己出了一身热汗,便轻轻推开朱纱,道,“荷塘的荷花如今正开得好,我们去看看。”

  “好呀!”朱纱欢然起身。

  烈日当空,满塘的荷花却都昂然挺立。有微风吹过,荷叶、荷花便微微摆动,摇曳生姿,仿若翩翩起舞。

  朱纱看得高兴,道,“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这花年年这般美丽,我却越来越老了。”说到最后,却有些悲凉之意。

  林少卿看着朱纱一袭蓝色薄衫,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飘飘有仙人之姿,不由心神荡漾,道,“你那里老了,在我眼里,你一年比一年美丽。”

  朱纱浅浅一笑,顿时百媚横生,回首道,“要是我们也能年年如此刻,那便老了。可惜,……”话说了一半,却停了。

  林少卿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朱纱却摇摇头,道,“没什么。”

  一路回房,朱纱都低着头思索,林少卿几度开口询问,朱纱却都不答。

  及至回到房中,朱砂却撇下林少卿自去翻箱倒柜。翻了半天,却又撒了手,开始唤起玉兰来。林少卿也不知朱纱意欲何为,便只是坐在一边。

  玉兰应声来了,朱纱便问道,“你还记得我落水那会,老爷送的那枝千年人参么?”

  玉兰答道,“记得,搁在箱子里头了。”

  “你赶紧去找来。”朱纱吩咐道。林少卿便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不记得放哪里了?”朱纱却撇撇嘴道,“这些小事,我哪记得,有玉兰收着就行了。”

  片刻玉兰便取了人参出来,朱纱接过细看了看。那千年人参质地极好,几乎已有小儿手臂粗细,极是珍贵。

  朱纱看完,却又交还给玉兰,吩咐道,“你这就拿到厨房去炖上吧。”

  玉兰听了吩咐便去了,林少卿很是疑惑,问道,“你以前怎么不炖了吃?现在怎么要补身子了?莫不是为了早点怀上孩子?”

  这话一出,朱纱就变了脸,道,“胡说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了晚间,林少卿正自看书,朱纱却端着碗来了。

  林少卿探过去一看,问道,“这是什么?”

  朱纱浅浅一笑,道,“这是下午炖的人参汤啊。我特地来交给你给姐姐送去。”

  “你怎么不自己送去呢?”林少卿奇道。

  “这人参是当初父亲为了给我补身子送给我的,我怕姐姐知道了不肯受。你送去的话,就说是自己买来的好了,姐姐肯定欢喜,你知道我对姐姐的心意就够了。”

  林少卿心里极是感动,道,“朱纱,难为你了。”说罢,端起碗便欲往如意房中去。

  朱纱却又在后面喊到,“等一下,相公。你跟姐姐说,这人参是你亲自看着火候炖的,姐姐肯定高兴。”

  林少卿端了参汤去到如意房中,把朱纱教的话说了一遍。如意不疑有它,便满心欢喜地一口喝尽。

  朱纱便日日炖了那参汤来叫林少卿送去,隔了六、七日,如意却忽然身上不适起来,整个人没半点力气,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唤了大夫来看,大夫却对林少卿说,“夫人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此番怕是补过了头,导致精神亢奋,怕是对孩子不利。”

  林少卿仿佛遭受当头一击,说不出话来。

  大夫却又道,“一般来讲,普通的补物也无不可,但可能因为夫人体质极弱,才会有此症状。”

  “那又如何补救?”

  “很难补救,眼下夫人已有滑胎先兆。”

  及至晚间,如意果然腹痛如绞,到了半夜便生出一已成形的男胎来。

  林少卿看了心如刀绞,如意早已失了言语,双目涣散,面色惨白,形如死尸

  林少卿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暗自垂泪。倒是碧兰,一直跪在床边,拉着如意的手絮絮说话。林少卿只觉得耳旁嗡嗡做响,却听不见一言半语。

  如意这番大病一场,一个多月都起不来床,人也逐渐消瘦,等到一月后终于能坐起身来时,已是形容枯槁。

  朱纱却一直未露面,林少卿也未去理她,只是守着如意。

  这日见着如意有些了起色,林少卿便欲去书房静静心,却正好在书房门口与朱纱撞到。

  朱纱直直地看着林少卿,林少卿终于抗不住转过脸去。朱纱却忽然扑通跪下,悲声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心里怪了我,可是我明明是出自好心,我怎知道她的身子抗不住这人参呢?”

  林少卿说不出话来,是怪不得朱纱,就好比当初朱纱失足坠湖也怪不得人一样。可是,自己心里却隐隐觉得什么事都不对,什么事都可能有另外一个解释,可是苦于说不出来。

  呆立半响,林少卿终于伸手拉起朱纱来,朱纱便直扑到了林少卿怀里,泣道,“叫我如何是好?这一个月来我都不敢去见你。”

  “我不会告诉如意,那人参是你所赠,我也没告诉爹娘,你且放宽心吧。”

  两人相偎着皆自垂泪,却没注意到偷偷尾随林少卿的碧兰暗自离去。

  这段日子,因如意身子不好,又不愿去朱纱处,林少卿日日宿在书房。

  这天半夜,林少卿正自点烛看书,却依稀仿佛听见外面扑通一声,夹杂着女子声音,再一细听却又没有了。当下也不以为意,直看书到半夜,才歇下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外边便传来喧哗之声,正自纳闷间,却已有小厮奔了进来,冲着他喊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林少卿一惊,心里顿起不详之感,颤声问道,“如何大事不好了。”

  那小厮紧张得口齿不清,哆嗦道,“荷塘里,荷塘里,发现了两位夫人的尸首。”

  林少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隔日天却未放晴,阴阴地直压下来。

  林宝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去灶间,欲烧些水来喝。却见灶间锅空灶寒,那老婆子竟不见了踪影。林宝心下疑惑,寻思着那老婆子八成是去寻几日未归的儿子去了,当下也未在意,便欲自己去提水、烧水。

  可是,寻了遍地却找不到水桶,倒翻出了一大片积年的灰尘来,呛得林宝眼泪都出来了,不由嘀咕,这屋子竟不似有人住过,倒像是被弃置多年的废屋。

  林宝赶紧出了灶间,却见清晨的薄雾里老婆子提着一个水桶晃悠悠地回来了。

  “你这灶间真是脏,不知道有多少灰尘,差点呛死我。”见老婆子蹒跚着走近,林宝便开口抱怨。

  老婆子冷冷一笑,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只记得看着那些该看着的,别的都不管啦。”

  “那什么是你应该看着的?”林宝奇道。

  老婆子瞥了林宝一眼,这一眼却分外凌厉,直刺过来。林宝仿佛是被针刺一般,差点便跳将起来。可是,眨眼间老婆子却又收回目光,又是一副委顿模样。

  林宝心里害怕,便哆嗦道,“那你烧水吧,烧完便喊我一声。”说完,转身便逃,心里却又忽觉不妥,便又喊了一声,“我们给你银子。”

  回到屋子,却见林少卿和胡不归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上路了。

  林宝便插言道,“喝些热水再上路吧,这里好象春天没来的样子,太冷了。”

  胡不归闻言便道,“这也好,我们反正也不急。”

  林少卿却忽显焦躁之色,道,“还是走吧。今日早点赶路,我记着前面应该是有一个县城的,大约有七、八十里路,我们早点走,应该可以在傍晚时分赶到。”说罢,也不等两人回答,竟然便携了包裹走出门去。

  胡不归也是一脸诧异,和林宝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俱是一片茫然,便也只好跟着出门。

  林少卿动作甚是迅速,已经牵出三匹马来,立在院里等着两人,脸上焦虑之色愈盛。

  三人正欲上马,老婆子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我的汤还没煮好,怎么就走了?喝了汤再走吧。”

  老婆子的人虽不见,声音却仿佛就在三人耳边。林宝吓得几乎跌倒,转眼去看胡不归也是惊惧之色,独有林少卿却是脸色铁青。

  再一转眼,那老婆子却已施施然出了灶间,面色淡然,可是那目光却仿佛锁住了林少卿一般。

  四人俱沉默着,林宝只觉得压抑得可怕,心里念头百转,却怎么也想不出老婆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猛然间,却仿佛灵光一现,这老婆子原本就看着眼熟,现在细细想来,不就是当初在陆家祖宅的林子外见过么?又在苏州的馄饨摊上见过么?

  一伺想明白其中关节,林宝不由就惊呼出声,“我以前见过你,第一次你摆茶摊,第二次你摆馄饨摊。”说一出口,心里惊惧更甚,一个念头转瞬浮上心头,这老婆子定然是鬼,而且不怀好意。

  老婆子却根本没看林宝,仿佛是未听见林宝之语,只继续用目光锁着林少卿。林少卿也一动不动,目光犹如深潭,看不出半点波纹。林宝却觉得那潭里有冷冷的寒意泛出。

  老婆子终于开口,道,“我已三次点醒你,你却依旧执迷不悟,不该眷恋这世了,转世去重新做人吧。”

  林少卿也不畏惧老婆子的目光,直视她道,“孟婆,我也要多些你的提点,只是我有我自己的主意,望你不要多加干涉。”

  孟婆两字一出口,林宝终于明白了眼前形势,原来这老婆子却是在奈何桥煮孟婆汤的孟婆,那此番来是定要来林少卿去投胎了。

  林宝说不出是喜是悲,喜的是少爷终不必永世做孤魂夜鬼,悲的是自己再不能陪在他身侧。忽然又想起胡不归,少爷却怎么能舍得她呢?抬眼去看胡不归,却见她神色不动,洁白晶莹的脸上一片清明。

  “没这个道理的。你已在世上游荡百年,数次要你去投胎,你都不去。上次告知你是最后一次机会,本是希望你能多加珍惜,谁料你竟然又舍了这机会。你这般执着,除了日日耽在过去的回忆里,一日比一日沉重,又能怎么样?”孟婆简直是苦口婆心了,林宝听了心里暗暗称是。

  林少卿却依旧不为所动,淡然道,“我不舍这一世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也不怕永做孤魂野鬼。过去因为我的懦弱,误了人,如今却不想再这样了。”

  孟婆却随手一挥,胡不归的头巾随即飘落,一头白发飘散开来。

  眼见那白发随风飘飞,林少卿浑身剧震。

  孟婆马上言道,“你如今就不误她了么?她本可好好做人,不再和过去有任何纠缠,你就一定不肯放么?”

  林少卿神色哀痛,痴痴地望往胡不归,只觉得那白发似欲一直刺进自己心中,早失失去痛觉的心仿佛真的刺痛起来。

  胡不归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无比从容。

  “孟婆,我和他一起去投胎吧,我们转世去重新做人重新开始,只是望你别让我们喝那孟婆汤。”胡不归依旧保持着微笑,微笑里似乎有种幸福的感觉,林宝看得傻了。

  孟婆却忽然震怒了,声音骤然尖利起来,“你上次投胎的时候便逃过这汤,如今还想如此么?我怎么能容你背着两世的记忆再去做人?”

  这话一出,仿佛便是空中打了个巨雷,林少卿几乎被击得跌倒在地。

  “朱纱,原来你都记得?那你为何一直装着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百年我找你找得好苦。先前我一直感觉到你在,却四处寻你不见,一直过了好多好多年,我忽然觉得你不在了。我想你大约是终于舍了我去投胎了,可是我还是不死心,我继续到处找你。直到在那林子里遇见你,看到面貌我便疑心是你,却又不敢认。再见了你的画,我想大约是你,我总得候着看看。终于看到你的朱砂痣时,我想我终于找着你了。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直装着不认识我呢?”林少卿觉得胸中仿似有千言万语,却觅不着出路,终于一气说出这些话,便痴痴看着胡不归。

  林宝楞楞地听完这话,再去看胡不归。却见胡不归眼里全是沉沉的哀痛,那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四周一片静默,孟婆的声音却又堞堞而起,“你以为她是朱纱么?可笑。”

  仿佛周围全是暴雨狂风,自己便如一叶孤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林少卿觉得自己胸口正被片片撕裂,嘶声喊道,“孟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不归轻轻地道,“少卿,我自己来解释吧。”

  林少卿仿佛摇摇欲坠,林宝忙冲上前去搀扶。林少卿却拒绝道,“不用,我还站得住,我总得听完了。”

  “我投胎之时坚持不肯喝那孟婆汤,我总想着也许下世还有见面的机会。可是,还是被孟婆硬灌了一口才逃开她坠入了六道轮回。是以我最初并未认出你来,直到那日在钱塘王府见了那幅画,我才真正记起。”

  胡不归解下行囊,从里抽出那幅画,迎风展开。那画上的美人浅笑盈盈,仿佛呼之欲出。

  林少卿直直地看着那画,惨然道,“这才是朱纱,原来你竟不是。可,你是谁?”

  “直到如今,你还不知我是谁么?”胡不归只觉得心痛欲裂,又道,“也难怪,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无论我如何得委曲求全,无论是失明还是没了孩子,你都只是觉得对我不起,却从来不是真正替我伤心。在你,我真的从来只是个外人么?”

  “如意?你是如意?”林少卿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记忆如潮般涌来,她宛若风过春水的笑、她静如死水的左眼、她失去孩子时的惨白脸色……

  “纵然我恳求阎王让我投了朱纱的容貌,纵然我不介意你是鬼定要与你相随,纵然朱纱早已没了记忆不知投向哪里?你依旧心里没有我么?”胡不归声嘶力竭,那话语便似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子,直刺向林少卿。

  两人木然对立,仿佛已过了千年万年。

  太阳依旧没有升起来,风簌簌地吹着落叶而过,有微微的寒意在四周穿梭。林宝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一团乱麻,怎么扯也扯不开。

  许久,孟婆平稳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人又何必如此呢?世人这么执着皆因放不开,放下了就没事了,重新做人重新来过最好,背着前世这么多纠缠,压也压垮了。”

  灶间却已有轻烟冒出,袅袅上升。孟婆转身便进了屋,片刻便端了一碗汤出来,递道林少卿面前道,“喝吧,喝下去一了百了,重新开始。”

  林少卿踌躇着,却不敢再拿眼去看胡不归。

  孟婆又道,“胡不归的阳寿未尽,她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你却真的不能再等了。”

  胡不归仿佛也已是心灰意冷,低着头一语不发。

  林少卿慢慢抬起手里的碗,那碗仿佛便有千均之重,终于递到口边,眼见那黑色的水波在眼前荡漾。狠了一狠心,终于打算一口饮尽,旁边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来,一挥便打翻了碗。

  “你不想知道,如意和朱纱究竟是怎么死的么?”那声音赫然便是陆蓝江。

  夜色浓黑如墨,如意卧在床上痴痴地望着那一点如豆的烛光。烛光时时随着门缝里钻进来的风跃动着,仿佛活物,而如意自己却仿佛死了一般。这般想着,如意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门吱呀一响,被轻轻推开了,原来是碧兰回来了,“二夫人不肯过来,说是要见的话便去荷塘边见。我回说小姐你还不能起床,二夫人说反正晚上她会在荷塘边,随便小姐去不去。”

  如意冷笑一声,轻声道,“她这是心虚了么?怕来我房里的话,我会害了她么?”说罢,便欲抬起身子,可是身上虚软无力,复又摔了下去。

  碧兰忙上前来扶,道,“小姐,还是别去了,现在身子这么软,一定得调理好了才起身。”

  如意忍着浑身的疼,虚汗都自额头冒了出来,却仍坚持道,“不成,这事得早日解决,我们三人如此下去,一辈子都开心不了。”

  已经是七月底了。虽已入夜,知了却依旧不知疲倦地吟唱,根本不知人间疾苦。

  这段路如意走得分外费力,虽然天气酷热,身上却仍是寒意阵阵。

  终于走至荷塘边,远远已见朱纱单薄的身影独立塘边,衬着淡淡的月色,仿佛便如凌波仙子一般。

  如意暗暗叹了一口气,挣脱了碧兰扶着她的手,吩咐道,“你回去吧,我和二夫人单独谈。”

  碧兰不肯应,道,“我不放心,还是在一边服侍吧。”

  如意费力地道,“别不听话,你还要我花力气训斥你么?”

  碧兰到底只得走了。

  朱纱早已听见了如意这边的动静,却不回身,只迎着那月色细细看那月下的荷塘。

  “妹妹,这荷花可真美,尤其是现在,正是怒放时刻,但是再过几日怕都要凋零了。”

  “姐姐似乎意有所指?”朱纱猛地转过身来,神色淡漠。

  如意轻笑一声,道,“我们可不就如这荷花,如今正是美好年华,但是不过几年,就再没这鲜艳的颜色了。”

  朱纱神色微动,道,“这美好年华可不是短暂,所以得好好抓住啊。”

  “但是如果不快乐,又有什么意思?”

  “我很快乐啊,只要相公在身边,我永远是快乐的。”朱纱一字一顿,语声狠绝。

  如意轻叹一口气,道,“妹妹,我从来无意与你为敌,我嫁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有你存在,这样对我,又怎么公平呢?”

  朱纱却笑了,带着微微的凉意,“我也从来不知会有别人嫁来,这对我也同样不公平啊。”

  “那既然如今已成这样局面,妹妹,我们和睦共处可好?”如意言辞恳切,只盼能打动朱纱的心。

  朱纱却不肯领情,犹自言道,“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事,好比你现在是堂堂的妻,我却只是卑微的妾,永远不可能跟着他出双入对。”

  “可是在他心里你永远是他最心爱的啊,我却永远是第二位的,而且,我现在连孩子都没有了。”如意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没料想这话却引来朱纱更大的怒气,“我的孩子何尝不是没有了?假如那日你不放手,我的孩子现在都该出生了。”

  如意浑身一震,原来朱纱是记着那日的仇,不由辩解道,“那日实在是无心,我根本拉不住你,假如不放,只能是随着你一同落水。”

  朱纱随即道,“这次我更是无心,我赠你人参也是出自好心,我怎知道你经不起补?”说罢,便转过脸去。

  如意心里剧痛,勉强撑着身子上前,欲去扳过朱纱的肩膀,那料脚下一个踉跄居然直往朱纱跌去。

  朱纱欲闪避已然来不及,两人同往塘里跌去。荷塘里满是积年的淤泥,两人一经陷入,随即没顶。

  ……

  天上的云不停地变幻着,时而若龙、时而若犬,却永远无法揣测下一刻的形态。

  林少卿眯着眼定定地看着那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有一团模糊在缓缓靠近,更近了——赫然便是两具尸体,被水浸泡过的尸体早已变了形,惨不忍睹。

  林少卿使劲甩了甩头,可是那尸体却仿佛如影随形,更加清晰起来,直往他脸上逼过来。近到无可再近之时,两尸的眼睛却忽然张开,可是那里面根本不是曾经温柔如波的眼神,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欲把林少卿吸进去。

  “啊!”林少卿大叫一声,双手紧紧箍住脑袋,恨不得把脑袋揉碎了才好。

  “种种因果皆是前世,你喝了汤便再无牵连。”孟婆的声音却仿佛是一桶冰水,刹那间林少卿脑中的幻象便已不见。

  林少卿定了定神,慢慢抬头望向陆蓝江。后者却是一脸平静,眼神里没半点波澜。

  “你如何知道这一切?我为什么应该相信你说的一切?”

  陆蓝江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应答,胡不归却已上前几步,直走到林少卿身边,执起他手,温言道,“罢了,背着这么多记忆太累,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转脸看向孟婆,又道,“再拿一碗汤来!”

  林少卿神色游移不定,眼里的怀疑之色却慢慢浓起来,终于出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在骗我?”

  胡不归冷了脸,却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平静,淡然道,“既然你已决定放开,就该坚持这个主意,轻轻松松去重新做人。如意也好,朱纱也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林少卿愤然甩开胡不归的手,恨声道,“陆蓝江说的根本就是假的,定是你要他来骗我,定是你谋害了朱纱。”

  胡不归身子晃了一晃,几乎摔倒。再抬眼起来已是热烈盈眶,颤声道,“我对你的心,你到现在还不明了?我怎么会去伤害你真心喜欢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你伤心?”

  “我只想知道,朱纱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我要无怨无悔地去重新做人。”林少卿却坚持着,狠绝的眼神直盯着胡不归。

  陆蓝江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平静地可怕,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因为我才是朱纱。”

  这话仿佛是一道响雷,震得林少卿和胡不归都骇然变色,独有孟婆依旧脸色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林宝粗急的呼吸声,他脑子乱成一片,只骇然地东张西顾。

  许久,孟婆终于道,“这是一笔糊涂帐啊。前事根本已无法追究,你们两人皆安静地去投胎吧。”

  林少卿仿佛根本没听见孟婆之话,从陆蓝江说出那话起,他便直直地盯着陆蓝江,奋力想从他身上看出朱纱的影子来,可是却只能见到那和自己相似的容颜。

  “你怎么会是朱纱?”终于把住话问出口,林少卿几乎花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昨日去了地府,我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朱纱,我根本不记得我为什么会投胎成你的容貌,我一点都不记得。所有这些我都不记得,可是却突然全到了我脑子里,种种前缘后事。”

  “你全记得?”林少卿急切问道。

  陆蓝江却把脸转向胡不归,惨然道,“尽管我已知道一切,可是我不接受那一切,我只是陆蓝江,我不认为我有前世。我只知道我今世负了你,我永远对你不住,我不要那前世。”

  林少卿睚眦俱裂,壮若疯魔,扬天道,“怎么会?怎么会?”

  胡不归早已泣不成声,伸手便去拉林少卿,道,“少卿,少卿,别这样。”

  林少卿猛然甩开她手,尖利的指甲却在胡不归的手上划下了深深的指痕,鲜血立即滴滴渗出。胡不归却不觉得手疼,只觉心疼更甚,仿佛便是在丝丝渗血。

  静立一边的孟婆却轻轻叹息,道,“可怜人啊!”说罢,便举着孟婆汤走至林少卿身边,道,“可怜人,放开这些吧,重新开始。”

  孟婆的声音仿佛有叫人平静的力量,林少卿立时平静下来,茫然转向孟婆。

  痴立片刻,林少卿却忽然伸手推开那汤碗,低声道,“我不去,哪里都没有朱纱了,至少我记忆里还有朱纱,我不能忘却她,我宁可永世做鬼。”

  话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到了胡不归耳里。那一刻,她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无法支持,慢慢软倒在地,却仍旧挣扎着问出一句话,“你果然真的心里从来没有我?”

  林少卿似乎想转头,却终于没转头,只背着她扔过一句话来,“没有,我心里只有朱纱。”

  林少卿举步欲走,孟婆却叹息一声,道,“没有永世做鬼的,这样岂不是乱了地府的规矩。”

  林少卿一楞,木然问道,“那我该如何?”

  孟婆眼里全是哀戚之色,道,“我已给了你数次机会,你皆不珍惜。如今真的没办法了,你带着这么大的怨念,怕是会惹出许多是非来。”

  孟婆说罢手即一挥,林少卿整个人瞬间不见。

  胡不归骇然出声,“他去哪里了?”

  陆蓝江冷冷地道,“他魂飞魄散了。”

  胡不归只觉眼前一黑,心里仿佛被挖空了一块,再无知觉。

  胡不归幽幽醒来,却见自己正趟在一张床上,眼前一人俯身正关切地看着她。胡不归心头狂喜,抬起身喊道,“少卿,你还在!”再仔细一看,却见那人长眉入鬓,一道伤疤从鬓角越过左眼角横穿脸颊,分明是陆蓝江。心里巨痛,胡不归闭了眼复又躺下。

  陆蓝江道,“他已魂飞魄散,你也该放开了。你现在身子这么弱,别说话,别累着。”陆蓝江一脸哀痛之色。

  眼见他的神色,胡不归心里便如一片明镜,道,“你自己岂非也放不开?你若不去投胎,不怕某一天也被孟婆打得魂飞魄散么?”

  陆蓝江哑口无言。

  胡不归却又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

  陆蓝江长长叹了口气,终于转身走了。

  林宝却偷偷地从门口探进头来,见胡不归微微睁了睁眼,才放胆走了进来。

  胡不归见他眼圈微红,便知他哭过,不由轻声道,“别伤心了,伤心也已是无用。”

  这话却引得林宝重又哽咽起来,“胡小姐,那你现在是如何打算?”

  “我撑不了多久了。林宝,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林宝心里一阵悲凉。

  “我死后,你烧了我吧,然后把我的骨灰送回杭州去。找到林家的坟,把我埋在你家少爷的坟旁边。多谢你了。”胡不归似乎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在交代这事,说罢便已力尽,闭了眼,竟然香消玉陨。

  林宝号啕大哭起来,胡不归的魂魄却已离了身子,回身对林宝微微一笑,便飘然而去。

  奈何桥上,胡不归接过孟婆手里的汤,微笑着一口喝下,转身投进六道轮回。

  从淮南去往杭州的官道上,林宝风尘仆仆地在赶路。

  杭州城里,钱塘王府,段行知背着手抬头看天,身后的房内却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终于稳婆出来了,手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稳婆喜滋滋地向段行知道,“小王爷,夫人生了,是个千金。”

  段行知转身去看,却见婴儿挥舞的手腕上,赫然是一颗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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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异闻 2022-01-21 45
  • 一壶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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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异闻 2022-02-17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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