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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野鬼(7)

2022年03月29日 作者:鬼怪屋 来源:鬼怪屋故事网 民间异闻
书生林少卿在林间匆匆的赶路。天已微暗,旷大的林子有细细的风,一丝一丝的贴上皮肤,再如蛇般钻入骨髓,树木都阴阴的,叶子间仿佛还有冷冷的笑。书生穿着白色的长衫,衣带当风,却不是飘飘的仙气 ;在这阴郁的地方,心里只能慢慢的沉重着。书童挑着担子有些踉跄的跟在身后,许是担子太重了,许是气氛让他有些心惊。被风切碎的哭声隐隐传来,是女人的声音;无限悲苦,甚至绝望。

  林少卿的眼里也全是胡不归,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让他从心里生出欢喜来。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果然是繁华,这么多铺子,怕是天下所有事物都有的卖吧?”胡不归语笑嫣然,手拎着一串玲珑剔透的翡翠珠子瞅着林少卿。

  林少卿噗嗤一笑,便招呼林宝过来付银子,却又把嘴凑到胡不归耳边,悄声道,“你这般的美人便没得卖,数遍扬州城,也没人及得上你美了。”

  胡不归却红了脸,一抹绯红上了脸,更显得肤若凝脂,神采照人。

  林少卿不由痴了,楞楞地望着,嘴里低低吐出两字,“朱纱!”

  胡不归的眼神一滞,瞬间便又是明艳的笑脸,柔声道,“怎么忽然想起我的痣来了?”说罢便举起手来,手腕上的朱砂痣红得耀眼,直刺进林少卿的心里去。

  “走吧!这里这么多好看好玩的,我们别漏了才好。”温暖的手牵了林少卿便走,林少卿愣怔地跟在后面。

  这一日几乎走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胡不归兴致很高,见到什么物事都觉得很希奇。

  林少卿只笑吟吟地看着她,见她看中什么便唤林宝付钱。倒是林宝叫苦不迭,手里提了一大堆东西,傍晚找到客栈歇息的时候坐下就不肯再站起来。

  林少卿见他一副疲累的样子,便笑着自己去找掌柜要房间,正欲开口要三间房,胡不归忽然走上前来,轻靠在他身边,说道,“掌柜的,我们要两间房。”

  林少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胡不归脸色微红,继续道,“我和相公要一间上房,林宝要不要上房呢?”

  林宝在后边听得真切,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路行来,林少卿和胡不归虽然态度亲昵,却从来是以礼相待,至晚间两人必定分房而卧,怎么今日忽然只要一间房了?“我用不着上房,随便住什么地方都可以。”

  林少卿愣怔间,掌柜的已经喊了小二来送他们去房间。林少卿摸不着头脑,胡不归却已用力拉着他跟上小二。

  进了房间,林宝放下大堆东西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胡不归拴上了门,便又走到床边,摊开被子,放好枕头,转过头来,浅笑盈盈,道,“相公,可要妾身给相公宽衣?”

  林少卿心下一片茫然,推开了胡不归的手,缓缓道,“我是鬼,你忘了么?我会伤了你的。”

  “在我眼里,你便是我相公,是人是鬼,有什么相干?”胡不归的眼里却是一片坚决之色。

  “不!”这个字,林少卿说得分外艰难,“原本你愿意跟着我,我已是不忍心,你仍有大好青春年华,我却是已死之人,我们根本没有以后。”

  “我不早说了,有一日便一日好了。”

  “你可想过,你会慢慢老去,我却永远是这样子?”林少卿心里哀痛之极,这一切缘由后果他早已想过千遍万遍,却总不忍心让胡不归离开,自己早已是孤魂野鬼,怎么能这么自私地拖累她?

  “我不怕老去,我只怕你不在,我只怕只剩我一人在无边的黑暗里。”胡不归哀哀地看着林少卿,一行清泪缓缓而下。

  林少卿终于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胡不归,胸口传来阵阵暖意,几乎让他有一种错觉——他依旧便在当年,怀里的便是朱纱,他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的朱纱。

  林少卿冰冷的吻落在胡不归眼上、唇上,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颤抖,她曾经失去他,如今她再也不肯放手,抓得一日便是一日,那怕青春不再。

  ……

  胡不归是被冻醒的,身边仿佛放着块万年寒冰,她一整夜都觉得冷。及至清晨睁开眼睛,却见林少卿撑着胳膊,哀痛地望着她。胡不归努力展现一个微笑,道,“怎么了?”

  却见林少卿捞起一缕白发,惨然道,“你的头发……”

  胡不归心里猛地一惊,再仔细一看,这三千白发竟然是自己的?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么?”她的声音却出奇得镇定。

  林少卿坐起身子,取过衣裳慢慢穿上,道,“我们不可再在一起,你会老得越来越快的,我不愿看你那样。”

  胡不归伸过手去,死死拽住,道,“不,就算只有三天可活,我也要与你在一起,我不肯放。”她缓缓坐起,取过林少卿一缕黑发,又扯过一缕自己的白发,纤手一绕,便打了一个结,拼命忍住自己的泪水,微笑着抬头道,“不离不弃。”

  林少卿的眼里全是怜惜之色,缓缓把她拥入怀里,嘴里喃喃道,“朱纱,朱纱!”只是这名字一出口,胡不归忽然浑身一震。

  如意却坚持要把失明的事情瞒了家里人,道是自己嫁来杭州才数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回去怕父母不放心,而且这毕竟只是意外。

  她越是这样说,林少卿心里却越是过意不去,眼见如意日益消瘦、日益沉默,便仿似有百虫啮心,钻心地疼。

  林少卿欲做弥补,便总是来探望她,如意却一味地沉默,只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左眼尚用纱布包裹着,右眼却如一潭深水,怎么望也望不到底。

  每每来如意这边,林少卿就有些手足无措,光捡些没要紧的话说,如意便只是点头或摇头。一到晚间,如意便会起身送客一般,简单说一句,“相公走好!”他连说要留下都说不出口,只好便去了朱纱处。

  眼见林少卿郁郁寡欢,朱纱也少了言语,两人相对之时,便只是沉默,偶有一言半语,也仿佛风过耳际,不留心上。

  “不知今岁荷塘还有没有去年盛景?”这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去岁荷塘荷花盛开之际,正是他迎娶如意进门之时,也是他在新婚之夜弃了如意来陪朱纱之时。

  朱纱却没提防他颜色已变,欢然道,“要是今年荷花依旧开得好,你便再为我做一幅画,以后年年都做,到老了以后再来看这些画,定然很有趣。”

  一语说罢,才看到林少卿晦暗的神色,不由也变了脸,顿了顿,又道,“那事过去都一月多了,你却要担着一辈子么?我们一辈子都这么愁眉相对么?”

  林少卿心里一沉,不知如何做答,难道就真的一辈子都这样么?可是,如意的眼睛又有谁来还她?

  呆想片刻,林少卿终于坐不住,起了身便自去了,只留下朱纱一人依旧坐在那锦榻上,低着头,不知做何想。

  林少卿茫然地走了一圈,从后院绕到前庭,又转到书房,捡起一本书,却又扔下,回了个身,终于还是走向了如意住的房子。

  钱塘王府宅院极大,府中的后花园更是名声在外,一年四季皆是景致,春有桃李、夏有荷塘、秋有丹桂、冬有腊梅,其间更是种着无数叫不出名来的奇花异草,外人皆以为这便是人间仙境了。

  可是,林少卿走在这人间仙境里却是一片茫然,眼见着走到如意居门外,又停了步子。抬头往着院门上的三个字“如意居”楞住了,这三个字还是两人新婚之时写就,是如意求着他写的,他本不欲答应,却耐不住如意求恳。事后朱纱却还生了闷气,自己陪了半天小心才换来朱纱展眉。

  呆了半晌,林少卿终于还是决定走开,却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如意陪嫁来的丫鬟碧兰手里拿着一团纱布走了出来。

  林少卿不由一楞,问道,“今天夫人可是拆了纱布了?”

  碧兰停了脚步,却冷冷望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回道,“是,拆了纱布了。”

  林少卿这才想起,如意脸上的眼伤已经包裹了一个多月,如今却该不用纱布了,“怎么大夫没来,是你替夫人拆的么?”

  “小姐说不需要大夫。”说罢,竟也不行礼便自去了。

  林少卿犹豫片刻,便进了院门。

  如意居的院子里有一棵极好的腊梅,如今花早已谢去,只剩枯瘦的枝干,立在风里却动也不动。

  林少卿闻着院子浓浓的药香,叹了口气,便又走进屋子。却见如意正侧身坐在床前,手里擎着一面镜子左右细看。从门口望去,却正好见着她翳了的左眼。

  当日火星正好窜进了如意的左眼,其他之处倒无损伤,只是眼却失了神采,再也无法视物。林少卿心里一酸,步子便更踌躇了。

  如意却已听见他的足音,慌忙扔了铜镜,立起身来,正对着他,微笑道,“我适才正照镜子,原以为自己今后必如恶鬼,如今看来倒还好,还怕相公从此不敢看我呢。”

  林少卿已久不见她展颜,乍一见她的微笑恍若当初,清亮得不见半点杂质,便更说不出来话,半响才低低道,“我真对不住你。”

  如意却走上前来,柔声道,“我们是夫妻,哪里来这么多对不对得住?我前些日子因为心里不好受,简慢了你,还请相公多担待呢!”

  林少卿执了她手,定定地望着她,道,“此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如意却低了头,轻声道,“倘若真能执你之手,与你偕老,我此生更无他求,就算另一眼也没了,我也不后悔。”

  听了这话,林少卿慌忙去捂她嘴,道,“不可乱说。”

  如意却伸手反握住林少卿的手,那清亮的右眼里柔情无限,缓缓道,“我不想你觉得欠了我,我只想你真心对我好。你不知道,那日你初来淮南,我便已躲在屏风后偷看你,想到你这般俊朗的人才以后便是我的夫婿,心里便欢喜得不得了。我总以为要为了我父亲嫁人,全没想到也能嫁给你这样称心的人,可是你眼里却没有我,如今你心里有我,我便是此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林少卿胸中大恸,不由轻揽如意入怀,两人成婚数月,只在此刻,才真正心意相通。

  碧兰却偏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如意慌忙挣脱了他,脸色微红。

  林少卿笑道,“我们出去走走,看看院子里的景致可好?”

  如意轻轻点了点头,倒剩了碧兰一人在屋,一脸疑惑。

  彼时春guang正浓,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极是浓艳,更有香风阵阵,熏得人直欲醉去。

  荷塘里也是一池春水,碧波荡漾,更有趣的是,塘里竟然还浮着两只鸳鸯,互相戏水,玩得甚是高兴。

  林少卿忙道,“如意,快看,塘里有两只鸳鸯。”

  那两只鸳鸯毛色鲜艳,煞是好看,更喜人的是竟然还会互相扑水,如意不由看得笑意盈盈,道,“世人常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原来做一对鸳鸯当真是好。”

  林少卿微笑道,“我们可不就是这一对鸳鸯么?”

  一听这话,如意身子微微颤抖,转脸来看林少卿,欲待说话,却终于止了口。

  转脸间却忽然见那月洞门边粉色一闪,如意心念一动,便已知端的。扯了扯林少卿的袖子,道,“妹妹在门那边,去唤了她来吧,我有话跟她说。”

  林少卿一楞,转眼去看如意,却见如意一脸温柔,神色之间全是宽容,心里顿时一宽,转身便去寻朱纱。

  果然见朱纱站在那月洞门边的暗地里,低着头,有穿堂风嗖得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林少卿走至她身边,柔声道,“现在还有些春寒,怎么站在风地里?也不怕着凉了!”

  朱纱赌气地别过脸去,愤愤道,“你只管你自己称心如意去,那里还有空闲来管我?”

  林少卿忙拉了她手,道,“我怎么会不管你?你也知道,我什么时候放开过你了?”说罢,便拉着她往塘边走。

  朱纱却不肯依,但到底拗不过林少卿,终究被拉到了荷塘边。

  三人立在塘边,朱纱却依旧别着头。

  如意走至她旁边,牵起她一手,诚挚地道,“妹妹,我们能共事一夫,也是缘分。姐姐先前对妹妹有些误会,妹妹对姐姐怕也有些生分。只是,日子还很长,我们以后学着好好相处可好?”

  听闻此言,朱纱迅速抬起头来,迎着的却是如意微笑的脸,那一眼黯淡无光,另一眼却亮得吓人。她没来由得一颤,却又瞥见林少卿满脸期待之色,殷切地望着她。

  定了定了神,朱纱终于道,“好的,姐姐,以后可要多担待妹妹的不是之处。”

  胡不归坐在窗前对着铜镜细细地梳头,窗外有阳光斜斜射入。眼见那三千白发萧萧索索,林少卿不由别过头去。

  胡不归却神色不变,淡淡地道,“若就这样出门,怕吓坏了路人呢,要不我换了男装,把头发都用帽子遮掩起来吧?”

  林少卿低低回了声,“好!”

  胡不归却立刻喜滋滋地站起来,道,“那我便可穿你的衣裳了。”

  这话却如雷击,林少卿心里一沉,曾经她也是这般喜滋滋地挑了他的衣裳来穿,只为着能自由地跟着他跑出府去,不必规矩地坐在车里,身后仆从如云,行什么事都不方便。

  只是这般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是女儿身,倒惹来到处大有深意的目光。

  她却乐在其中,他忍不住便跟她耳语,“你以为这世上男人全是瞎子么?见你这般品貌这般步子,早看出你是女儿身了。”顿了一顿,却又道,“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是一对私奔的小儿女呢!”

  她这才羞红了脸,忙放了牵着他的手,低着头再不敢四处顾盼,嘴里还强自辨道,“谁不认得你是小王爷,多半会认为我是你强抢来的民女!”

  偷溜回府时却被母亲逮个正着。母亲只呵斥他,“你是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分寸?以后再不许这般胡闹,传出去让别人笑话。”

  他们诺诺地应着,却私下里又跑出去几次,直到如意嫁来,便再也没了机会。

  胡不归却立刻换好了林少卿的衣服,走至他面前,舒了舒长袖,笑道,“这样可好?”

  林少卿仔细看去,见胡不归一身白衣,配着三千白发,更不似世间一人,飘飘似欲飞去。强忍着心里绞痛,随手取过一块方巾,便替胡不归细细戴好,一丝一缕白发都塞进了方巾去。还不放心,再仔细端详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放心地道,“好了,这便可出门了。”

  胡不归一直定定地盯着他,见他终于替自己戴完帽子,方才莞尔一笑,道,“你说,别人可认得出我是女儿身?会不会认为你是拐带民女?”

  林少卿脱口而出,道,“我们以前不也这般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胡不归却没接着话,道,“我们该出去了,林宝该等急了。”

  林宝早已在外边等得心焦,站在客栈门口呆呆地牵着三匹高头大马,心里却还在寻思,那娇怯的胡小姐怎么骑马?

  却见胡不归出来见着马便眼睛一亮,一扯竟扯了那匹性子最烈的枣红马,一翻身就上了门。那马见有生人上马,便扬蹄嘶鸣起来,胡不归紧拉着缰绳不放,那马奋力挣了几下都挣不脱,便死了心乖乖地任由胡不归驱使。

  林宝看得目瞪口呆,林少卿却神色如常,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也自上马跟着去了。林宝这才醒悟过来,爬上马赶紧追去。

  离了扬州,胡不归便欲往淮南去,林少卿却微微皱了眉,道,“淮南如今只是穷山恶水,不如我们还是去金陵吧?”

  胡不归神色微变,道,“繁华富庶之地固然热闹,但是山清水秀之地也不乏可取之处。我们老是在这些热闹地方转悠,也该去清净地方散散心了。”

  林少卿却仍是很踌躇,半响才终于道,“那也好!”

  往淮南的路很多年前林少卿便走过两次,路上的每一片景色仿佛仍历历在目,只是这一次再去,却变了天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过去的淮南地处偏僻,少有战祸,百姓倒也安居乐业。只是百年来却天灾人祸不断,十年里倒有八年旱涝,百姓逃的逃、死的死,三人走了几十里地都缈无人烟。

  路边林深叶茂,阳光几乎都透不进来,三人心里都有些沉重,气氛很是压抑。林宝终于耐不住这沉默,开口道,“这地方倒跟小姐以前住的地方很相似,鬼森森的。”

  才刚说完,林少卿便厉声斥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胡不归却又幽幽地开口道,“过去读书,也知道淮南一地极是富饶,淮南王也是一地仁主,后来怎么就遭了难呢?连带百姓都流离失所。”

  林少卿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如何开口。胡不归一转眼见他神色有异,忙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林少卿苦笑道,“我不过是鬼而已,怎么会不舒服?”这话一出口,却又怪自己孟浪。

  胡不归果然动了气,道,“别动不动就鬼不鬼的,不提也罢。”

  “你果然也很忌讳这点。”语声却悲苦起来。

  “我们在一日便是一日,何苦提这些不相干的呢?”胡不归也甚是气苦。

  林宝眼见两人各自生气,忙插口道,“前面好象有炊烟啊,我们今晚有地方下脚了。”

  遥望前边约一二里处,果然有道炊烟袅袅升起,在青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线。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看着点炊烟真叫人心安,总算今晚不用露宿在外。”林少卿陪着些小心。

  胡不归也受了,神色一缓,道,“眼见天色都晚了,是该歇一歇了。”

  终于赶到近前,却见那只是大路旁一堵土墙、三间茅屋,有东风吹过,吹得茅屋上的茅草猎猎做响。

  林宝下了马便去敲门,一敲才发现那门只是虚掩着,便推了门探头进去喊道,“有人在么?有人在么?”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应声出门,林宝见了却吃了一惊,这人怎么仿佛遇见过?

  老婆子只胡乱扫了他们几眼,便道,“可是要借宿么?”

  林宝吃惊之余,便忍不住出口相问,“老妈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老婆子却道,“不用跟我套近乎,想借宿也可以,不过屋子简陋,各位别挑剔就成,附近三十里也没别的人家了!”

  林宝啼笑皆非,总算还好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又问道,“我们是想借宿,不过老妈妈,这家就你一个人么?”

  “我儿子出去打猎了,最近大概野兽也快被人吃光了,去了三天了还没回来。我看你们模样斯文,大概也不是强盗。况且,强盗都不来这里了,这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你们就住左边那间屋子吧,没有被子,只有个炕,你们自己生个火吧,要吃饭的话就跟着老婆子我随便喝点野菜汤吧。”

  老婆子只顾自己絮絮叨叨,林宝听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插口问道,“怎么附近这么荒凉?”

  老婆子依旧一脸漠然,回道,“一百多年多淮南王为了女儿死得太惨跟钱塘王打仗,然后就苦了老百姓了。”

  林宝正欲再问,老婆子却已顾自回屋去了。

  林少卿和胡不归也早已下了马,林宝赶紧拴好了三匹马,便拿了行李进了左边那间屋子。一进屋子,一股灰尘扑面而来,仿佛经年没人居住。林宝甚是懊恼,只好拿了扫帚开始打扫。

  林少卿和胡不归却站在屋外望着群山,不知在说些什么。那残阳似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形似鬼魅。林宝看了不由打了个寒战,心里道,可惜少爷是个鬼,可是胡小姐却一定要跟着少爷,这怎么收场才好?林宝我又怎么办才好?

  林少卿嘱咐林宝给老婆子送了点干粮去,林宝回来时便愤愤地嘟囔着,道,“那老婆子也连谢也不谢就接了去。”

  胡不归微笑道,“林宝真是小孩子脾气,我们也叨扰人家了呀。”

  夜色已深,三人围着火堆坐着。那火苗突突地跳着,整个屋子暖洋洋地。

  林少卿对胡不归柔声道,“你白天骑马也累了,这就是睡会吧。”

  胡不归就坐在林少卿近旁,听了这话却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样坐着便很好,觉得心安。”说罢,头便轻轻靠在了林少卿肩上,转眼瞥见林宝一脸尴尬,不由笑道,“林宝,你去睡吧,我们在这边坐坐就行。”

  屋子里本就只有一张床,林宝如何敢去睡,便道,“这边火暖,我这边坐坐就行。”

  胡不归和林宝两人都说不肯去睡,只是不多久两人便坐着睡着了。

  林少卿一人望着那跳跃的火苗,胡不归的温暖从他肩上点点渗入。这一刻,他忽然便觉得有些累,日日沉浸在回忆里,每一个微笑都勾起他的回忆,那沉重的记忆似乎快要压垮了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堆渐渐黯淡下去。林少卿小心地扶住胡不归,捡起几根枯枝扔进了火堆,那火慢慢又燃亮起来。

  便是在这一刹那,火堆旁却忽然多出了一个身影,赫然便是陆蓝江。

  陆蓝江苦笑道,“我找你们找得好苦。”

  这话一出,胡不归已被惊醒,茫然看着火堆边的陆蓝江。

  “你来做什么?”林少卿缓缓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陆蓝江却没理他,定定地对着胡不归道,“表妹,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人生苦短,我不该去强求那些身外之物。锦衣玉食也许是行尸走肉,粗茶淡饭却更可能是相亲相爱。我便是来告诉表妹一声,我错了。”

  胡不归淡然道,“那又如何?”

  陆蓝江惨然一笑,道,“是啊,那又如何?我已无法回头。只是表妹,你又何苦这么执着?他已是鬼,你跟着他没有出路。”

  林少卿却忽然插口,道,“你也是鬼,怎么又放不开?”

  胡不归骇然变色,惊呼,“你也是鬼?”

  “是,我那日遇到强盗便已是鬼,只是总觉得有事情放不下,是以一直到处游荡。如今,我却只望表妹你能放开,去过个正常人的生活,我不希望你这辈子再不快乐。”

  胡不归却定了定神,道,“我很快乐,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陆蓝江哀哀地望着胡不归,道,“我会等着你,不管等多少年,等到与你一起去投胎,我们也许可以重新开始。”说罢,便不见了。

  林宝这时才昏昏醒来,茫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胡不归淡淡回道,“大概五更天了。”

  林少卿自此便放了心,以为从此可尽享齐人之福了,哪里料得到如意和朱纱各自眼底的火,初时只是半点火星,慢慢地却发展成燎原之势了。

  两人面子上极是客气,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且互相体贴,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互有来往,心底里却没半点信任。朱纱把如意送的檀香埋在了树根下,如意则把朱纱送的胭脂和了水扑了出去。

  林少卿只顾着别冷落了任何一位,尽享温柔体贴之余,也不忘说些甜言蜜语。一妻一妾皆是笑意盈盈地受了他的温存,回报以百倍的温柔。

  林立德却也高兴,终于见着儿子的后院没了失火之忧,如今只盼着早日抱孙子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不知疲倦的知了日日吟唱,漫长的午后便有些烦躁。

  这日下午,林少卿正在书房读书。

  书房的窗口有一株极高大的梧桐,浓荫蔽日,书房里便微微有些凉意。读着读着,林少卿便有些倦意,昏昏欲睡。

  碧兰却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神色惶急,道,“少爷,我家小姐她忽然不舒服,干呕得厉害。”

  林少卿也慌了神,赶紧吩咐,“快去请大夫。”

  “已经去请了,小姐直喊着少爷,所以奴婢赶紧来找少爷。”

  及至赶到如意居,却见如意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卧在床上。

  林少卿忙走上前,执了如意的手。平日里温暖如绵的手此刻却冰凉浸骨,林少卿低低唤了一声,“如意,怎么了?”

  如意勉强睁开眼来,低声道,“早上起来就觉得昏天黑地,这一刻胸口更是烦恶欲吐。”

  说话间,林老夫人却也赶来了,问清楚了事由,便一脸喜色道,“怕是有喜了吧。”

  林少卿心里一喜,忙转脸去问如意,“真的么?”

  如意脸色绯红,低低道,“怕是有了。”

  林少卿不由紧紧握了如意的手,道,“这便好了,我也要做父亲了。”

  林少卿只顾盯着如意,欢喜地两眼放光。如意却看到了正走到门边的朱纱,忽然一脸惨白,顿了一顿转身就去了。

  自此,如意便更小心起居饮食,任何吃食都必须经碧兰之手才真正放心。碧兰倒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事事小心谨慎,半点都不马虎。

  林少卿却只顾着高兴,这些小节半点都没在意。

  如意倒也不敢恃骄放纵,眼见林少卿更多在自己这边陪伴,偶尔也劝林少卿该去陪陪朱纱,“如今我有了身孕,妹妹念及前事,肯定伤神,你该多去陪陪她。”

  林少卿点头称是,“难得你如此贤德,我只是怕冷落了你,也就是冷落你肚里的孩子,我怎么忍心?”

  如意却笑道,“我几时这般小气过?我和妹妹都是你妻子,你不该分了彼此,这便去吧,我也要歇歇了。”

  林少卿仍是不放心,再三嘱咐了如意要好好休息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眼见着林少卿走远,碧兰甚是不解,问道,“小姐,如今少爷陪你在身边,岂不是很好?小姐怎么又打发了他去那边?”

  如意冷冷一笑,道,“人在这里有什么希奇,要是心都在我这里,我才真正放心。”

  “可是人去那里,心不也跟着去了么?”

  “真是个蠢丫头,我要是死死拉着他,他的心反而飞去那里了。我如今劝他走,他的心则肯定留在我这里。”

  碧兰似懂非懂,欲待再问,如意却已闭了眼睛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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