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小轴

　　“呜嗷，呜、呜、”

　　一只狗崽委委屈屈的呜咽着，似乎在埋怨我为何在这寒冷的夜带它出来。

　　“黑豆，别拉尿啊。”我托着小黑狗的肥屁股一把将它揣入了怀里，心里也很是后悔不该听信彩霞那个疯丫头的鬼话。

　　彩霞十四五的大闺女了，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言乱语，最大的爱好就是今天说个东家长，明天说个西家短。

　　“看我以后再信她一回！”我按住怀里乱钻的狗崽，转身往回走。

　　“连个月亮也没有！”黑布隆冬的小路上，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手电是个金贵物件，也就想看个武侠小说的时候，偷偷摸出来用上几回，老头平常看得可紧了，但凡拿出去，再回家就能看见他拿着抽羊的鞭子站在门口。

　　可现在，我宁愿挨上几鞭子，也后悔没带出来那个一块五买来的手电筒。

　　山里的夜可不安静，虽然冬天没了烦人的蛙鸣虫嚣，但西北风呼呼的吹过山村旁嶙峋枝丫的老树，不断带来一些可疑的动静，偶尔还有不知名野鸟突兀且难听的叫声。

　　黑豆在我怀里一下下的往外蹦，小家伙精力充沛的动作以及温润潮湿的呼吸让我安心不少。

　　没错，黑豆就是我从老黑肚皮下面摸出来壮胆的，而我为什么大冬天的要往野地跑。

　　这事儿还得从彩霞讲起——

　　彩霞是西村粪蛋蛋的闺女，粪蛋蛋本名胡二蛋，村里人好给人起外号，很多外号都是从小叫到大的，要是你没点本事，怕是一辈子都摆脱不得。

　　粪蛋蛋是村里的羊倌儿，每天天还没亮，从村里人家家里把羊领出来，赶着一群羊吃一天草，晚上再送回主人家里，按月拿个三毛二分的，够点儿嚼头，但要说攒钱，那就是梦见吃蟠桃——想得美。

　　但就是这样一个穷羊倌儿，进了一趟城，居然领回来一个新媳妇儿，听老头说，那个新媳妇长相喜人得很，看样子也不傻不疯，不知道为啥愿意跟着粪蛋蛋嫁进这个穷山沟沟里来。

　　但老天爷就是见不得穷人好过，没几年，粪蛋蛋的老婆就病死了，留下个刚刚断奶的女娃儿，以及三十出头做了鳏夫的粪蛋蛋。

　　人们都说粪蛋蛋的闺女活不长，就没见过那么瘦的婴孩，生下来不会哭，接生的二婶子急了，掐了好几下，才听见猫叫般的的哭声。

　　老婆死后，粪蛋蛋像是丢了魂儿，还跳了回井，我爷爷用勾榆钱儿的勾子硬是把他勾住，喊人牵来毛驴，把绳子一头捆在身上一头捆住毛驴，下去把人救了上来。

　　粪蛋蛋上来后还想寻死，我爷爷一脚踹翻他破口大骂，但人要是不想活了，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眼神儿直勾勾的不知道在看哪儿，肚子涨的老大，喉头往外冒水，还往井口爬。

　　忽然二婶子抱来婴儿上去嚎啕：“你死！你死了哇，你死了我把这娃娃也扔下个陪你，你咋狠心，你咋狠心的嘞~”

　　粪蛋蛋听到娃娃哭，这才回过魂来，哇一声吐出水来，一个大男人在泥地上干嚎了半天才哭出声音。

　　奶奶每次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都要抹上几把老泪：“彩霞那是好不容易才养活大的，你可不能欺负她。”

　　天可怜见！我哪欺负过她，她不来欺负我我都得烧高香！

　　这回又着了她的道了！

　　我恨恨的想着，在黑夜里往回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