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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过了一会儿，我看见那个较高的人开始掘坟了，他们果然是来盗墓的！更夫激动地低喊，没错，就是他们，我昨天见到的就是他们！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走了，今晚又回来了！你看你看，看到没有，就是我说的那样！他指着那人，我看见那人的确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拿着铁铲，向下丢一般往土里一凿，再用脚一踢，一块土被掀飞了，这样挖效率自然很慢很辛苦，他为什么要这样挖？

　　这给我的感觉是：那人没有双手！

　　越这么想越像，或许不能说完全没有双手，仔细观察下发现应该说双手残缺不全，只能勉强夹住工具，其他的操作只能靠双脚远亲不如近邻地友情客串跨刀相助。一个残废？残废盗墓？我大惑不解。我看见，那个手脚倒是健全的后来者正阻止着他，还抢过铁铲挖，二人争抢工具像是争夺开矿权，要不是早知道他们是同伙一定以为是狗咬狗。

　　可是我不能再忍受了！那是我心爱的小艳长眠的圣地啊，怎么能眼睁睁让他们玷污？我怒火中烧，抓紧了手中的一根木棍……

　　我正要命令大家出击，只见身边的仆人个个脸色发青，我以为他们被吓着了，可是好像不是，我听见他们用颤抖的声带对话：

　　你觉得……那个人，这个样子……像谁？

　　你……你以为是谁？

　　是他吗？是啊……很像是他啊……那天，他的手不是……

　　我忽然发现对于那神秘残疾人，这帮仆人了解得好像比我还多！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熟人？但我没有细问，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动手！

　　他们竟然集体犹豫了，这群家伙为什么犹豫？怕？要是我当时再冷静一点，我会发现其实他们怕的不是那盗墓的人，而是更不可测的事物，可是我哪里会冷静呢？我急了，几乎大声吼了，去啊！呆什么！

　　他们被我这么一吼，一个个如梦初醒般拿起武器工具冲了上去，连那更夫也凑热闹似的冲锋陷阵了，反而把落下手无寸铁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负起那殿后的重责大任。

　　我们的响动惊动了那两人，他们措手不及之下就被团团包围了，现在所有人都身在浓雾中，全部变得模糊，只有我还置身雾外。我正待上前，变故又发生了，我听见雾中的众人发出凄凉的怪叫，显而易见是一种肝胆俱裂的恐怖造成，天啊，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等我上前细看，他们已经一个个从雾里屁滚尿流落花流水地窜了出来，速度比方才冲锋时快了不知多少倍，兔子看见了都会眼红——你看兔子眼睛多红啊——他们叫着，丢盔弃甲，连我也丢下了，很快就跑出了坟场。

　　变故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们跑光后我回头看小艳的坟，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雾海茫茫，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一定逃了。

　　为什么那些仆人也吓得跑走？我没有多想，马上追上去问个究竟。

　　隔很远已经听见他们边跑边参差不齐地哭喊：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命行事……

　　我早说了，是他！真的是他！他回来了，还有……也……

　　一个个的口齿不清，只会让我心头的疑惑翻倍地递增。我在后面大声叫着，要他们速速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并郑重生明叫的人即我是什么样一个有地位的身份，要是不听话后果自负云云，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亏我边跑边说还能有条不紊头头是道这么难得，很遗憾主仆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做到了忠言逆耳始终与我的话保持绝缘状态，最后老天，不，是老地有眼，实在不忍看我心急如焚这么惨于是出手相助，于是一块石头就那么巧出现了把其中一个慌不择路的给绊得仿佛某种动物扑向某种事物。我才得以将他手到擒来，从而体会到一种捕猎或抓贼的快感。

　　我质问他到底搞什么鬼？到底看到什么了？跑什么跑？并厉声喝止他的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它。

　　黄少爷，你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这事讲出去，老爷会把我们杀了的。

　　什么？和朱伯伯有什么关系？给我讲清楚！然后我对天发誓不会泄露是他泄露给我的，最后终于以我许诺给他一笔足以远走高飞的资金让他了断后顾之忧而成交。

　　要是我知道他的话会带给我那么大的震撼，我宁愿一生一世被蒙在鼓里。

　　真的，那是我一生中受过的最大震撼，我最爱的人离开了我，我看见她的尸体对我现出怒容，我看见有人盗墓……这一切和现在我所听到的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它更令我崩溃，更令我心碎，我所有的梦想和情怀都被摧毁。

　　我不信他的话，也绝不愿信。

　　他说，我在城里读书的那段日子里，大约上个月某天，小艳忽然想要读书，但朱伯伯不允，认为没有必要，但拗不过心爱的女儿，又不放心她离开村子去上学，最后干脆远道从城里聘来一位老师做专职家教。

　　他说，那位男教师年轻英俊，一表人才，谈吐幽默，学识渊博，等等。

　　他说，小艳和他相处愉快，相谈甚欢，两人的关系迅速发展……

　　他说，两人只有私奔才能在一起，原因不言而喻。

　　他说，老爷派了很多人去追，去抓，而出逃途中，小艳真的得了急病，两人在荒野上被追到，那个教师没有能力照顾好小艳，小艳真的死于急病……

　　他说，教师抱紧小艳的尸体不放，老爷气疯了，仆人只有从命，乱棍打在他的身上，头上，他抱紧小艳，死也不放手。

　　死也不放手！他是抱着小艳，挡着小艳，被活活打死的。

　　他们死在一起，他把小艳抱得很牢很牢，没有人能把他的手打开，于是老爷让人把他的手砍了。

　　小艳的尸体被带了回去，没有人知道朱家的丑事。小艳以死于急病的单纯名义入土为安了。那个企图诱拐学生，罪大恶极的混帐被就地挖了个坑，埋了。

　　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首案犯朱伯伯自然不会让事情败露，作为帮凶的仆人们生怕被牵累，也迫于朱家的势力而守口如瓶。此事除了他们外没人知道，现在多了个我。

　　他又说，他们看见雾中的人影，听见那人的声音时，就怀疑他是那个死去的教师！

　　他们跑进雾中，把那人看得清清楚楚，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们看见那教师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左手连掌带臂完全失去，右手只剩肘部以上的一截，他想使用工具，想要掘坟，只能用断肢夹着，用脚配合。

　　他说的过程中我不知叫了多少次住口，不知多少次打断他的话，疯狂叫着我不信我不信，不知多少次。最后，还是咽下了苦果。

　　他说到那教师只能用脚干活时，我想，他想打一个人，也只能用脚。

　　我想起了挖开小艳坟墓的那一夜，我被人蒙住头用脚狠踢的事。

　　我听得那雾中人曾说“你死了，都有混帐骚扰……谁欺负你，我都要讨回来……”

　　我不愿意信啊！这残酷，毁灭了我最后一丝怀念心爱的女孩的资格。我可以不信吗？

　　他最后说，他看见站在那教师身边的另一个人，就是小姐！

　　我被他所有的话，尤其最后一句彻底埋葬了，我感觉我的心死了，人也跟着死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只记得后来，我喃喃地对那泄露天机的告密仆人重复了一遍我的许诺，出于对我为人的了解以及我当时表情的严肃，我知道他放心地离开了我独自跑了，还保证绝不泄露我也知道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