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黑雨是在某个晴天出现的，最初只是小范围的阵雨。

　　一个女人接了一滴，手心被烫出一个洞来。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便淹没在了随即而来的雨滴中。

　　大面积的雨水倾盆而下。当天，魔都死亡人数超过 870 万。多数都集中在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城隍庙几近塌陷，多处景区化为人间炼狱。雨停后，南京西路变成了一处澡泽，记者需要穿上橡胶鞋，才能踏入那些粘稠的骨肉中。

　　那之后，黑雨每天下 20~23 个小时，维持了三年半。

　　社会结构也发生了改变，85% 的企业消失了，剩下的 15% 转为线上办公。但黑雨也催生出一批新的工种，钢漆工：专门给核心建筑的外表面镶钢材料的人。

　　钢是目前唯一能能有效防御黑雨的民用材料，价格猛涨。

　　最近网络上有谣言，黑雨再下四个月，地基里深埋着的的光纤就会暴露出来，魔都将进入断网时代。

　　我和男友说起这件事，他让我别太担心，说还没有那么差，储备好食材是第一位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我比我爸妈先一步开门。

　　“鲸吞配送的，你们这周要选什么食材？”

　　走道里出现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楼梯下面停着一辆钢甲车，里面满载着室内培育的新鲜蔬果。

　　“操，阿苏，你真的当上配送员了啊！”

　　“小猫咪不许讲脏话！嘻嘻，也是考核了好久。我刚上岗一周，争取明年调去老沈的区。”

　　王苏是我的大学室友，和她对象也差不多七年了，在我们班算得上是模范情侣。配送员的福利待遇各方面都很好，当然，年轻人们选择的另一个理由就是有机会外出，见到想见的人。

　　我把爸爸递来的四张粮票给到王苏，以挑水果为由，到了走道里。

　　“李子希，瞧瞧你急不可待的样子。”

　　她快速塞给我一张房卡。

　　我暴怒！

　　“明天的车次，准点到哦。”

　　“对了阿苏，明天真的可以让地铁启动么？你是怎么获得组织者资格的？还有还有，有多少人报名啊？对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啊，”王苏看了眼楼下，耳语我道，“配送员可以做好多事……”

　　王苏大学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奉行初恋至上的原则，想和最初的人一直走下去。

　　我很羡慕她。

　　黑雨过后，无数情侣都分手了。网上有留言，两个人撑一把伞，在雨中前行，才是真爱。而一些组织每隔一段时间，会安排相爱者线下相见。

　　王苏安排了这次外出，也捎上了我。

　　王苏：“房卡别掉了！如果顺利，以后都是这个房间哦。”

　　我：“我和他都不是为了那个事才……”

　　“李子希，假不假。”

　　王苏给了我蔬菜和人造肉后，一脸坏笑地走了。

　　凌晨四点，天蒙蒙亮，雨势也小了很多。

　　我爸还在打呼，没人吵得醒他。我刚摸向门把手，妈妈居然从厨房里冒了出来。

　　“妈！吓死我了，你怎么在厨房？”

　　她竟然在抽烟！

　　记忆中，妈妈戒烟很久了。

　　“希希，你真的不要命了？”

　　“再待下去，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妈妈叹了口气，隔了很久问道：“小伙子几岁了，哪里人。”

　　我下意识地去握手机。

　　“我可没看过你手机啊，你是我女儿，你翻个身，我就知道你在想啥。”

　　我下意识地看向我爸。

　　“我没说过，你爸估计也晓得。”

　　“他刚从意大利留学回来，我们挺久了。”

　　妈妈吐了个烟圈，她抽烟的样子本就极美，现在更妩媚了。

　　我昂起头：“妈，就算你要叫醒爸爸，我也要走的。他是我的真爱。”

　　“啥真爱啊，我和你爸不是？”

　　“你们一天就没几句话，开口就是吵架。”

　　“过日子嘛，谁家不是这样的。”

　　“你们中年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明明都没有感情了，却喜欢说大道理，大家都是归于平淡的，我不要平淡，我就是要……”

　　“你要什么？”

　　“我、我要出去见他！”

　　本以为我妈会阻止我，却没有，她从厨房间拿了一把钢伞，递给我。

　　“妈，我们家也有钢伞了！”

　　“你爸和我的工龄加起来也快五十年了，区政府发的，之前一直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出门。”

　　我接过了伞，沉甸甸的，伞骨架连同伞面都是纯钢打造的。是除防护服外，唯一抵挡得住酸雨的道具，一把近两万多，而且不是寻常家庭都能有资格买的。

　　“想去就去吧，你爸那我和他说，但别溜达太久，见完了就回家。”

　　说完，她塞给我一个小盒子，居然是避孕套！

　　我后退几步，想说不要，已经被她塞进了书包里。

　　“你妈也年轻过。”

　　我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了，开门立马想走，脚步却停住了。

　　“我不是故意想和舅舅说那种话的，只是……”

　　“你舅不敢回去，不是怕雨，是怕那个家。”

　　妈妈又点了第二支烟：“你阿姨那个人，哎……你舅以前回过一次，结果看到一个男人在给你表弟辅导作业。”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外面有人，只是黑雨让大家都不用再装了，所以希希啊，你去看看，多经历一些也好。别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