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从警 20 年，永远记得那场智商较量。

　　一个女人在 9 点钟被人残忍杀害。

　　头一天，被杀害的另一个女人，用扭曲的尸体预告了这一案发时间。

　　凶手用尸体给我出题。

　　答不出来，他就再杀一人。

　　1

　　2006 年，我家乡的小镇，发生了一件能捅破天的大事。

　　顺心嘉园 1 栋 301 室，发现一具赤裸的女尸。

　　接到邻居的报案，我和同事们迅速赶到现场。

　　到达目的地时，是夜间零点，现场在老城区，监控很少，小区是 02 年的，连监控都没有。

　　现场门开着，门窗锁一切完好。

　　屋内很干净，没有一滴血。

　　死者面部青紫，眼球突出，脖子上有掐痕和许多凌乱的抓痕。

　　尸体姿势奇特，平直躺于地上。

　　左臂正直向左，右臂正直向上。

　　嘴里塞着一条丁字裤，下体狼藉不堪。

　　桌子上有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 t.time。

　　法医大狗只是轻微翻动了一下尸体，就说出结论：

　　“死者没有出现尸僵，依然保留些许体温，死亡时间不到一小时。”

　　“根据死者脖子上的掐痕，面部颜色，眼球突出，初步判断为机械性窒息而死，也就是掐死。”

　　“脖子上布满大量吉川线，说明凶手残忍而冷酷。”

　　我微微点头。

　　吉川线，指被掐死或勒死的人脖子上的抓痕，最早由日本的吉川澄一提出此理论。

　　也是判断自杀和他杀的重要依据之一。

　　被害人在被扼住或勒住脖子时，出于求生的本能，会下意识用手向外拉扯勒住自己的绳子或手，慌乱中会不顾疼痛，从而形成抓痕。

　　掐死一个人至少需要四十秒，甚至几分钟。

　　这中间被害人会极度痛苦，只要凶手稍微心软一点松开手，被害人便不会死。

　　我指指死者的嘴：“内裤呢，是死者的吗？”

　　法医大狗说：“这要等明天鉴证科的结果。”

　　我急得爆了粗口：“鸡毛明天，全队加班，通知各辖区派出所，封锁汽车火车站，高速，所有成年男性许进不许出。各部门早上八点，开案情分析会。”

　　我是真着急了，小镇已经将近四年没发生命案，还是这么恶劣的奸杀案。

　　如果我抓不到凶手，来自上面的责罚自不必说，光老百姓的唾沫就足够把我淹死。

　　我安排各小组连夜对死者的家庭社会工作关系进行摸排走访，人命关天，一刻也耽误不得。

　　我则回到警队办公室，对着现有的资料分析案情。

　　这个干净整洁的现场，竟然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倒是有好多奇怪的问题。

　　门窗完好，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死者的两臂直直的向上和向左，即使是被凶手用这样的姿势按住强暴，可手臂太笔直，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是先奸后杀？

　　还是先杀后奸？

　　这很重要。

　　我给在解剖室的大狗打电话，问他：“确定死者被性侵了吗？”

　　“确定。”大狗回答的很干脆。

　　“凶手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这个很难确定。如果死者死亡时间和被性侵时间相距极短，身体其他部分器官仍存在生理刺激和反应，这就很难确定奸杀顺序。这个很重要吗？”

　　我挂了电话，没给他解释。

　　这很重要。

　　如果是先杀后奸，人死了是不会动的，那么死者的双手应该在脖子附近。

　　因为她的脖子上有大量的吉川线。

　　可死者的双臂姿势却并非如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将死者强暴后掐死，再将尸体摆成现在这个姿势。

　　可凶手想表达什么呢？

　　我仿佛意识到一条隐隐约约的线，感到一点隐隐约约的不安。

　　再看现场的其他物证。

　　本子上的英文是谁写的？死者还是凶手？

　　如果是凶手，想表达什么？

　　t.time，time 代表时间。

　　t.又是什么？

　　凶手把现场处理的那么干净，按理说是怕留下蛛丝马迹。

　　那他离开时为什么不关门，不怕人发现吗？

　　这行为很矛盾。

　　一盒烟从有到无，直到开案情分析会的前一刻，我一个问题也没找到答案。

　　分析会上，我像一只收音机一样，听着各组的综合汇报。

　　死者蔡小英，女，26 岁，二中的英语老师，单身独居，高挑漂亮，为人和善，在学校人缘较好，在家与邻居和睦，无明显情仇史。

　　我的副手李楠说：“蔡小英是英语老师，本子上的英文极有可能是她写的。”

　　我想了想，没说什么。

　　法医大狗说：“经鉴定，丁字裤是死者蔡小英的，且蔡小英阴部红肿，有明显侵犯痕迹。”

　　“蔡小英体内无凶手的精液残留，现场无凶手毛发。死者颈部痕迹对比为男性手掌，但死者脖子上并无指纹。”

　　“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夜间十一点，现场无目击证人。”

　　“等等。”我大喊一声拍案而起。

　　我像是抓住了那根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线，又好像没抓住。

　　无目击证人？

　　无目击证人谁报的案？

　　死亡时间十一点？

　　我清楚记得，到现场时是凌晨零点。

　　当时房门大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现场和尸体吸引，却忽略了报案人。

　　蔡小英十一点死，这个时间邻居老人应该在睡觉，报案人为什么能看见别人屋里的尸体？

　　“报案人的笔录呢？”我问审讯科。

　　这是杀人案的潜规则，首先审的就是报案人，因为很多杀人案，报案人就是凶手。

　　我的副手李楠说：“赵队，人正在做笔录呢。”

　　“他妈的案发都七八个小时了，才做笔录？”我真有点毛了。

　　“赵队，报案人是一个 70 岁的老人，还有心脏病，大半夜的给人拉来做笔录有点不合适。”李楠唯唯诺诺地说。

　　我无心再骂他，直奔做笔录的办公室。

　　眼前的老人让我心凉了一大截。

　　别说别人，说她是凶手我都不信。

　　背弓发白，拄着拐杖。更重要的，她是女人，而死者是被奸杀。

　　可我依然心有所疑：“大娘，大半夜的，您不睡觉，去邻居家干嘛？”

　　老婆婆说：“本来我和老伴儿早都睡了，听见外面有人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大半夜的躺地上。”

　　她叹口气继续絮叨：“唉，这人老了就担心孩子，我一听这话，就合计是不是儿子、孙子喝多酒醉倒在家门口。开门一看，隔壁蔡老师的房门开着，我就过去，哎呀造孽呀。”

　　“大娘，那您出来看见是谁说话了吗？”

　　“没看着，听声音是个男的，可我出来时楼道一个人都没有。”

　　我怕吓到老人，没敢告诉她，说话的很可能就是凶手。

　　甚至她报警时，凶手极可能躲在楼梯拐角处偷听。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凶手离开时不关门，他就是想让人看到，想有人报警。

　　可他又想让警察看到什么呢？

　　李楠跑过来说：“赵队，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那些英文不是蔡小英写的。”

　　我艹，我最担心的事情开始浮现。

　　杀人很可怕，但连环杀人更可怕。

　　凶手故意把死者的尸体摆成某种姿势。

　　凶手把现场打扫的天衣无缝却不关门。

　　反而引诱邻居报案。

　　一切都是为了让警察来看。

　　他还在本子上写了 t.time。

　　时间，t.时间是指什么呢？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这一看，我瞬间呆住。

　　分针正直向上，时针正直向左。

　　九点，九点整。

　　蔡小英双臂的姿势与手表指针重叠，这一刻，眼前的手表如此熟悉。

　　“我操！快，通知各辖区派出所，封锁没有监控的老小区，快！”

　　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