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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古塔之王 第七章 人作狗

【金棺陵兽】 天下霸唱 2024年03月06日 字体:

话说图海提督中,除了他的正房偏房、三妻四妾,还有很多奴仆杂役,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更无一个遗漏,凡是有鼻子有腿带活气儿的,全都聚到后堂的院落中。又在廊下用老桂树根引火,煮化了蚌肉、山参,让全家老小挨着个地过来喝汤。
  马天锡带着张小辫儿等人藏在房中偷眼观看,每走曩昔一小我,图海提督就在旁低声告诉马大人,这是谁谁谁,是亲眷也好,是门房的仆人也好,都把身份来历说明了。转眼间就排查过了一遍,可从始至终,并没发现其中混藏着什么可疑的人。
  张小辫儿见那黑猫无动于衷,不免有些难堪了,看看马大人和图海提督脸色铁青,更是自发不妙,但林中老鬼既然说了白塔真人就躲在提督府中,岂能有误?看来未必是混在家眷奴仆里,或许同那潘和尚一样,在园子里挖了暗道藏身亦未可知。
  张小辫儿正想找托言推托遮盖,却听马大人扣问图海提督,府上的人可都出来了?怎不见明珠小姐?图海提督说我那孩儿知书识礼,品貌正直,怎么可能是邪教的白塔真人?她只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在后宅居住,现在世道太乱,所以向来不曾出过家门,也不见外客。
  马天锡是推案折狱的祖师,素有“马王爷”的诨号,是说他断案时恰似有三只眼睛,心思精密非常,从不肯有一丝一毫的疏漏,更知道假如今天拿不到白塔真人,一是打草惊蛇,今后再想剿除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二来本身带人把提督府查了个遍,找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可无法交代。于是挽劝图海把明珠小姐和她的两个丫鬟请出来,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狡兔尚有三窟,此事关系提督全家安危,千万大意不得。
  图海提督无奈,心想临时任你马王爷可劲儿折腾,到最后咱们再算总账不迟,当下便命人带明珠小姐来园中喝参汤安神。
  众人候了一阵,就见明珠小姐被一个丫鬟搀扶着款款而来,先请了回安,就去服用参汤。那蚌肉极老,与千年山参吊汤,味道格外浓烈费力,比药汤子还要难喝数倍,明珠小姐捏着鼻子喝了半碗,剩下多半碗都给丫鬟喝了。
  张小辫儿初次看到明珠小姐,见她眉似远山,眼含秋水,真是个沉鱼落雁的容貌,就算不是姑仙真人下凡,也是月宫里的广寒仙子转世。想不到图海提督这个老厌物,竟会有如此周正的女儿,张三爷若能讨了她做老婆,也不枉我为人一世了,心中不免动了歪念头,临时看得出了神。
  谁知这时他怀中抱着的黑猫忽然蜷缩起来,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唯两只猫眼精光闪动。张小辫儿蓦地一惊:“难道明珠这小妮子就是精通造畜邪术的白塔真人?”
  张小辫儿并不知道白塔真人的相貌特性,更不知此人是男是女,但据说早在嘉庆年间,各省就有缉拿这巨寇的海捕公文,却始终追捕不到,从没有人亲眼见过真身。明珠小姐是年方二八的佳人,她怎么可能是成名多年的白塔真人?难不成那妖道修炼得能够移形换貌?
  但造畜之辈身上邪气凝聚,身边总有无数冤魂纠缠,所以月影乌瞳金丝猫生出感应,惊得毛发森森俱竖,恨不得赶快远远快逃,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藏,这情形就和在筷子城里碰到吃小孩的潘和尚千篇一律。
  明珠小姐身边是个服侍她的贴身丫鬟,年纪十五六岁,模样乖乖巧巧,同样是从小入府为奴,并非来历不明之辈。张小辫儿等人全是肉眼凡胎,主事的马天锡虽然老练毒辣,却也没有火眼金睛,根本辨认不出她们哪个是白塔真人。
  官府剿了多年,都未能彻底铲除造畜妖邪。“白塔真人”好响的名头,非是等闲小可的贼寇可比,众人如箭在弦,暗中蓄势待发,只等马大人摔杯为号。
  马大人心中不免有些夷由,手握茶盏踌躇难决,示意张小辫儿快想办法认明真身。张小辫儿六神无主,只得静静揪住黑猫耳朵,让它不要乱动,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可能是妖邪之辈,万一认错了可是难以收场。
  那黑猫虽然耳朵吃疼,但怕得很了,叫也不敢叫出声来。张小辫儿心中称奇,再次抬头向廊外窥探,只见明珠小姐和她的丫鬟正向回走,可月影乌瞳金丝猫却兀自体如筛糠,惊得颤抖不已,显然是有什么能够吓死猫的东西,正从后宅接近。
  张小辫儿急忙打个手势,让众人切莫轻举妄动,正点子才刚刚出来。这时就见另有一个大手大脚的粗笨丫鬟,怀中抱了一条白毛哈巴狗,径自到廊下来喝参汤。明珠小姐身边有两个丫鬟,这是个给小姐抱狗的粗使丫头。
  张小辫儿看那黑猫一对金瞳充起血来,心知只有野猫感到极度恐惊的时候才会如此,忽又想起先前在荒葬岭剑炉中,碰到岌岌可危的铁忠老汉。铁忠临死前曾说过一件事情,松鹤堂药铺的掌柜铁公鸡,暗地里把僵尸带到荒山,卖给了一条白毛哈巴狗,效果枉送了性命,难道那条被铁公鸡称为“白爷”的哈巴狗就是白塔真人?
  张小辫见机行事,这条白毛哈巴狗即便不是白塔真人,也多半和那妖道脱不开相干。该当是它的劫数到了,倘使不是这笨丫头抱狗出来喝汤,险些就被它瞒曩昔了。
  马知府见张小辫儿颔首示意,随即摔碎了手中茶盏。那条白毛哈巴狗一对眼睛贼溜溜地乱转,经过廊下时好像就已经感到了隐蔽的危急,合法满腹狐疑之际,忽听房中啪嚓一声响亮,动静极是不善。它如惊弓之鸟,挣脱了那丫头的怀抱,蹿到地上就逃。
  四下里埋伏的公人,如狼似虎般同时拥将出来,但众人多以为是要擒拿那个粗使丫头,谁去理会一条白毛哈巴狗,就任其从身边溜走了。幸亏有孙大麻子听到张小辫儿的招呼,他眼疾手快,啼声“着家伙吧你”,一棍子扫个正着,把那哈巴狗打得在半空翻了一个筋斗,口吐血沫滚倒在地。张小辫儿赶上去抖开绳索将它捆成一团。
  那抱狗丫头被捕快按翻在地,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嘴里连话也说不囫囵了。图海提督莫名其妙,也没见那白塔真人现身,怎地胡乱绑了我家一个粗使丫鬟和一条白毛哈巴狗?
  马大人喝令手下不须粗鲁,免得惊扰无辜,借了提督府一间密室,挑灯夜审。谁知不审不要紧,三推六问之下,竟然牵扯出了一件惊天奇案。
  原来那抱狗的丫头却是毫无相干的,灵州黑猫所畏惧之物,仅有那条白毛哈巴狗而已,但历来审案都是问人要口供,如何才能从一条狗子的口中,追问出白塔真人的着落?
  虽然马天锡善于推测庞大之狱,当此情形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在密室中掌起了灯,找了些相干的人过来问话,重要是套问提督府里这条白毛哈巴狗的来历。原来这条狗子照旧昔时在北京城里买的,一贯顺从乖巧,善解主人心意,从不曾有过什么非常行为。
  此时密室里只剩下图海提督、马巡抚,以及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两个牌头,那白狗被孙大麻子一棍打得吐了血,给锁在密室角落里老忠实实地趴着,埋着个头不住在舔本身的伤口,眼中全是惊怖之情。
  图海提督心中颇为不满,心想:“马王爷不知犯了什么糊涂,竟然在深更午夜里听信了张小辫儿的鬼话,把我全家上下折腾得不轻,最后却捉了条不干系的狗子来。这狗怎么可能是白塔真人,如此作耍,岂不是来捋着本提督的虎须来寻乐子?”不由得就想当场发飙动怒。
  还没等图海说话,忽听马大人猛地一拍桌案,骂声贼子恁地狡诈,叫左右预备动刑,用钢针蘸了热粪刺它腹部。
  图海提督还以为马大人这是下不来台了,竟要对白毛哈巴狗用刑,心中更是不以为然,何况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便阻拦说此狗平日里甚是顺从,从不乱吠乱叫,所以家里人都十分喜好于它,你们何苦偏要跟它过不去。
  马大人说:“提督有所不知,在本官看来,此狗实是反常至极,断定它根本就不是狗子。”说罢又命左右马上上刑。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领了个喏,撸胳膊挽袖子火匝匝地就要上前脱手,却见锁在墙角的那条白毛哈巴狗腾地人立而起,随即伏在地上,叩首如同捣蒜,而且口出人言:“上官神鉴,既被识破行藏,自知是躲不得了,再不敢有些许欺瞒,只求免动酷刑。”声音尖细刺耳,听它话中之意,竟是惧怕用刑,当堂讨饶起来。
  图海提督被唬得目瞪口呆,怎么府里真养了如此一个妖怪?马大人面沉似水,命左右牌头挑断了那白狗大筋,提到近前来推问口供。
  那白毛哈巴狗自知落到官府手里得不了好,忍痛被割断了大筋,两眼中全是怨毒之色,但惧怕受刑,只好如实招供,自认就是白塔真人。早在北宋末年的时候,灵州城就有造畜的勾当,那时候是以拐卖人口为主,其手段八门五花,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出来的。有一起跑江湖卖艺的,,以杂耍杂戏为生,其中就有专门驯狗的把戏,耍狗卖艺的都是老头,但是他们所养的狗子其实都不是真狗,而是拐卖来的童子。
  世人不知其底细,都觉得那伙人有造畜妖术,能把小孩、妇女变成狗子拐带销售,传得神乎其神,谈之色变。其实不然,那是贼子们先从乡间,用迷魂药拍来四五岁的小孩,拐带到家里,宰杀一只和这小孩体形差不多大小的狗子,剥了整张的狗皮,趁热裹到这孩子身上。狗皮最紧,血淋淋地裹在人身上就再也剥不下来,再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强迫那披了狗皮的小孩,每时每刻都要模拟狗子的行为,如若稍有不从,就活活打死,弃尸荒野。
  待那孩子顺从了,就带着他出街当作耍狗的卖艺,毕竟人类要比狗子机灵,不论是翻牌识字,照旧跳圈、作揖、翻跟头,都不必要去刻意训练,所以常常能聚引观众,获利颇为丰厚。但被狗皮裹住的小孩全身都被热血烫伤,而且身体生长发育不得,从数九严冬到三伏炎暑都是在这一身狗皮子里,遍体都是冻疮热疹,最多维持一年半载,就得活活困死在狗皮子里,其状惨不可言。
  造畜邪术鼓起的那个年月,正值金人南侵,打破东京汴梁,掳走了徽、钦二帝,使得天下纷乱,国破山河碎,官司王法形同虚设,人命犹如草芥一样平常,根本不把一条性命当一回事,随随便便放在手里折磨死了,也只当是掐死个虱子,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正是:“宁做太平安乐犬,莫为乱世苦命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