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邻居天天发出巨大噪音。

　　我上门提醒后，反而换来对方变本加厉地报复，我的身体因此出现严重问题。

　　准备搬走的前一天，警察找上门告诉我，楼上被灭门了。

　　1

　　深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躺在柔软舒适的云彩上睡觉，意识渐渐模糊。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不住地发抖，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又是楼上 504 ！

　　心跳越来越重，我赶忙拿出药吃了下去，缓了一会，我抬头冲着天花板骂了一句，上面的回击十分迅速，又是一阵刺耳的敲击声，冲破墙板，直击我怦怦乱跳的心脏。

　　我气得拿起手机就拨打了 110，随后又立刻挂断，之前也报过警，警察来也只是警告他们家，不起什么作用，反而引来他们更疯狂地报复。

　　我缩在床上，幻想着我拿刀冲进 504 左劈右砍，把他家所有人剁成肉泥！

　　已经半个月了，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睡前相安无事，直到半夜我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噪音，把我直接吓醒。

　　又幻想了一会，我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索出床边的防噪耳塞，用力塞进耳朵里，蒙上被子，依旧能听到隐约的噪音。

　　忍了这么久，明天一定要找那家狠狠干一架，然后我就搬走！看他们怎么报复我！

　　被噪音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我很快又进入睡眠，梦里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声音越来越大把我唤醒。

　　敲门声还在继续响着，我起床，头痛欲裂，摇摇晃晃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对门的那家邻居，探着头往我这边张望。

　　“你是这家住户，何静？”警察拿着一张纸问我。

　　我麻木地点点头，一手撑着门框让身体保持平衡。

　　“我们要问你一些事，方便进去谈吗？”

　　我把警察请进门，两个警察四处张望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下。我在警察对面坐下，没有给他们倒水，因为热水壶都被我收进行李袋了。

　　“你是要搬走？”警察看着满地的大纸箱和行李袋，问我。

　　“是啊，楼上太吵了，我都被折磨出精神问题了，昨晚他家还故意把我吓醒。”我神情痛苦，靠着沙发上喘气。

　　警察眼神变了，声音忽然严肃了许多：“昨晚？他们家前两天就被灭门了！今早尸体才被发现！”

　　2

　　我吓得一个激灵，头好像也不疼了。

　　灭门，这种惨案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在我楼上，还是和我有巨大矛盾的那家。

　　我的心又剧烈跳起来，颤抖着说出自己的疑问：“那我昨晚，明明听到上面传来很大的噪音了啊，我还报警了呢。”我疯狂回想昨晚的景象，确实听到了无比真实的噪音，那不是梦！

　　警察板着脸，我翻出手机：“你们看，我真的听到了，我还报警了。”

　　手机上有我昨晚拨出去的一个电话记录。

　　“可我们那边并没有收到有人报警的记录。”

　　我眼神开始躲避：“是我没打通又挂了，想着今天直接上去找他们算账。”

　　“你是要去报复他们？”

　　我不说话了，我确实是打算今天上去和他们打一架的，虽然我是个女生，但我个子高又长得壮实，哪怕我打输了也得出这口恶气。

　　警察冷哼了一声：“我们询问了 504 相邻的几家住户，昨晚根本没有任何噪音！你老实交代！”

　　我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真的听到了，特别大，直接把我吓醒。最近半个月天天晚上都是这样，我每天要靠吃药，戴着耳塞才能睡着！”

　　我急着解释，眼眶都红了。不是为了洗脱嫌疑，而是我真的听到了真切的噪音！

　　如果楼上两天前就离世了，那我这两天听到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是凶手还是他们家人的魂魄！

　　顿时我吓得发抖，警察看出我的恐惧：“你吃的什么药！”

　　我跑回卧室拿出几瓶药：“我被楼上的噪音快折磨疯了，经常精神恍惚，心跳也很快，医生说我精神衰弱，再发展下去可能会精神分裂，出现幻觉，就给我开了这些。”

　　为首的警察仔细翻弄着药瓶，又对着药瓶拍了照片，看我的眼神依旧严肃，另一个警察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转。

　　我拼命回想，万分确定昨晚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但为何其他邻居没听到呢，是警察在试探我还是说我已经出现了幻觉？

　　“你解释下这个！”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吓得一抖。

　　我抬头，一个警察站在餐桌旁，举着一把黑色水果刀：“上面为什么会有血迹？”

　　3

　　明晃晃的刀刃泛着白光，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那把刀，我该怎么解释呢，我确实幻想过要用那把刀去杀了 504 一家人，甚至有次被 504 家报复，我气不过，直接拿着刀冲到了门口，可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我把怒火压制住了，刀子就随手放在了餐桌上。

　　“这是我昨天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碰到刀刃划破了手，那是我的血！”我伸出食指，把上面的创可贴拽掉，露出还渗着血的伤口。

　　警察看了看我的手指：“不管你怎么说，刀子是可疑证物，我们要带走。”说着就把刀装进一个证物袋，又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打了个电话。

　　事已至此，我巴不得他们把我家的所有东西都带走调查，只要能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根本没有杀 504 一家人，虽然我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要杀了他们家。

　　现在我最想弄明白的是，昨晚为什么楼上会传来噪音。

　　警察又开口：“我们知道因为噪音的事，你和 504 那家发生过几次冲突，有很大矛盾。我们怀疑你也是正常的，你大前天凌晨在哪里？”

　　大前天凌晨，我应该在睡觉吧，因为睡不好觉，我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就连昨天发生的事我都记不清楚了。

　　“我在家里睡觉啊，我晚上吃了药，戴上耳塞，又把手机播放音乐的声音开大，蒙着被子睡。”

　　“有人作证吗？”

　　我摇头，我一个人住，没有人可以为我作证。

　　“你那天晚上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我依旧摇头：“我什么也听不到，因为 504 那家人总是趁着凌晨我睡得最熟的时候，在我卧室上方的屋子里发出噪音故意把我吵醒，所以我睡前都会把准备做好，完全隔绝声音，这样就算他发出噪音我也听不到，可以睡个好觉。”

　　我揉了揉眉心，脸上的黑眼圈十分严重。

　　警察低头做着记录，看了我一眼：“你讲一下和 504 的矛盾。”

　　“从哪里讲？”

　　“从你搬到这里讲！”警察似乎并不相信我是无辜的，语气像审犯人一样严厉。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回忆着。

　　我是去年搬到这里的，因为这里房租很便宜，离我公司也不算远。刚开始楼上只是偶尔发出一些噪音，我想着都是邻居，也就忍了，我不想得罪人。

　　直到有天深夜，楼上突然发出很大的响声把我吓醒，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上去敲他家门，我态度很好，几乎是求他们：“晚上声音能不能小一些啊，我白天还要上班，这周围邻居也都住着老人，小孩，会吵到别人。”

　　开门的好像是 504 的男主人，他一听就直接骂我：“去你妈的傻逼，你哪只狗耳朵听到是我家发出的声音，谁家过日子不发出点声音啊，你受不了就滚蛋！再敢废话我就揍死你！”

　　我被他一连串的辱骂惊呆了，一时语塞，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混蛋。

　　他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指着我尖叫：“才多大点声音，怎么没吵死你这个贱货！”

　　她身旁站着一个胖小孩，他听到骂人的声音，很兴奋地边鼓掌边重复着：“贱货！贱货！”

　　我气得浑身不住发抖，拿出手机：“你扰民还骂人，我要报警！”

　　“你报啊，装什么装！有本事让警察把我抓走！”他咳嗽了一声，嘴巴蠕动了两下，吐出一口黄色浓痰，直接吐到我鞋子上，随后猛地关上门。

　　4

　　我看着新买的鞋子上那团恶心的东西，气得要发疯，忍着泪打了 110。

　　警察很快来了，504 的男人立刻换了副面孔：“对不住，对不住，警察同志，我以后一定注意。”

　　警察又交代了两句，看男人态度很好，就要离开，我厉声呵斥男人：“你往我鞋子上吐痰，你赔我鞋！”

　　男人依旧是满脸堆笑：“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我给你擦擦。”说着就拿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弯腰给我擦干净了。

　　警察也打着圆场，说都是邻居间难免有争吵，互相体谅一下。

　　男人不住给我道歉，我心里的怒火消了不少，没再追究。

　　我以为这事就结束了，谁知道第二天我一开门，门口地上全是垃圾，门上还被刀子划了几道，墙角散发着一股尿骚味。

　　那些垃圾里，一口黄痰格外显眼。

　　我简直要气晕，冲到了 504 门口，疯狂捶门，引得周围几家都开门出来看我。

　　捶了好一会，504 才开门：“你有病吧，大早上发疯。”

　　“你才有病！你凭什么往我家门口扔垃圾！你还撒尿！狗都比你强！”

　　“曹尼玛，你骂谁是狗！谁往你家门口扔垃圾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

　　504 的男人猛地推了我一下，我跌坐在地上，磕得我腰椎疼。

　　男人冲我又吐了一口痰，就摔上了门，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我当场气哭了，这个小区很老旧，楼道里电梯里都没有监控，往来人员比较混乱，治安也不太好，我还丢过几次外卖。

　　我找不到证据，可我知道门口的垃圾就是他家扔的。

　　和这种无赖纠缠也是浪费我时间，我擦了擦眼泪，回到楼下，门口站着一个阿姨：“小姑娘，快把你这垃圾清理一下啊，太脏了哟。”

　　我关门的瞬间还听到她的声音：“看着挺干净的人，没想到这么邋遢，住得跟猪窝一样，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公德心……”

　　“后来呢？”警察问。

　　后来他家的报复就越来越多，半夜敲盆把我吓醒，在门口扔垃圾，往我阳台上泼脏水。

　　我又上去找了几次，都是被他们全家指着鼻子骂。警察一来，他们就装得很老实，认错态度也好。

　　我向物业投诉，物业也很无奈，说 504 这一家都是无赖，谁沾上他们家谁就倒霉，他们擅长暗地里使坏，物业的人劝我不要和他们硬刚，不行就搬走吧。

　　5

　　他们的报复越来越频繁，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开始躲着他们走，夜晚他们在上面痛骂我，我也不敢还口，只能捂着耳朵发抖。

　　我好想搬走，可我的工资太低，负担不起更高的房租，只能忍受着，没敢再去找他们，默默收拾他们给我制造的烂摊子。我希望这家子报复完了也就收手了，可没想到他们见我性子软，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后来有几次在小区里遇到 504 那家人，他们就故意大声说我是做不正当行业的，天天往家里领男人。

　　我当场和他们吵起来，可是他们像恶狗一样追着我咬，我回家后他们还在外面骂了好久。

　　周围邻居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对我指指点点，还有陌生男子来我家门口敲门问我多少钱一次。

　　就连房东也来说让我赶紧退房离开，可是押金和剩下的房租却不给我退，说我乱搞男女关系，弄脏了她的房子，没找我要赔偿就不错了。

　　可天地良心啊，我每天加班到夜里，回家倒头就睡，哪里会往家领男人。

　　我一个人根本斗不过他们家，反而被整得睡不好觉，整天恍恍惚惚，工作也出了重大差错，就被公司辞退了。

　　“你没想过报复吗？”

　　我顿住了，摇摇头又点点头：

　　“想啊，可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使下三滥的招数，我一个人在外，孤苦无依。”

　　于是，我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临走前我打算去找他们家算账，我估算了一下，他们家都是矮个子，我个子高，打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打架斗殴是违法的你不知道吗？”警察提醒。

　　“我知道，可我实在忍不了了，他们太欺负人了，我孤身一人在外打工本来就很辛苦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捂着脸痛哭起来，这一个月积攒的委屈和愤怒终于有了一点发泄口。

　　哭了一会，警察又问：“你去和他们打架了吗？”

　　“没有，我还没去你们就找来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知道警察是否相信我，但却是我这半个多月的真实经历。

　　本以为警察会安慰我，结果警察哼了一声：“你的故事讲得很好，我们经过走访，你说的基本都是事实，可惜……”

　　“可惜什么？”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既然我说的句句属实，他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可惜你露了马脚。”警察拿出一张照片扔在我面前。

　　6

　　照片上面是一大滩暗红黏稠的血液，画面角落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而重点不是那只手，是那摊血液的边缘，有一块缺损，缺损的地方像是一个残缺不全的脚印。

　　“这是什么？”

　　即便我心里明白这可能是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一个脚印。

　　“凶手杀人后只留下这一小块脚印，我们刑侦科的人去鉴定了，是一个 39 码的靴子。”警察打量着我，眼睛眯起来，“你个子这么高，我猜你的鞋子就是 39 码的吧。”

　　我头嗡的一声，我就是穿 39 码的鞋子，难怪警察如此确信是我杀了人，种种迹象都表明，我就是凶手。

　　我该怎么给自己洗清嫌疑或者说我根本洗不清。

　　缓了几秒，我放松了表情：“张警官，我知道自己嫌疑很大，可是你有证据吗？”

　　“我们会申请搜查这间房子，请你跟我走一趟。”

　　我欣然同意，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我愿意配合，我很清楚：这间房子里也没有任何证据。

　　警察带着我走出门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堆邻居。

　　我低着头，听到他们不加掩饰的话，“我说就是她吧。”

　　“可真是残忍啊，那家人死得太惨了。”

　　“他们两家本来就有仇，听说是……”

　　“竟然是个女生，她下手真够狠的！”

　　“怎么能不狠呢，你没看那家人怎么对她的！”

　　“最毒妇人心啊！”

　　“死刑没跑了吧！”

　　嬉笑声和责骂声钻入我的耳朵，我想开口辩解，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去配合调查。

　　可警察已经带着我快步走向了电梯，要进电梯时，我瞥向人群，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一身灰色工装的男人。

　　我站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下一秒，我明白了，是他！

　　是他干的！

　　就是他！

　　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是楼上 503 的住户，叫张强，我见过他和 504 因为噪音的事发生过冲突！

　　当时 504 也是像对待我一样，指着张强一顿臭骂，双方甚至都动了手。

　　还有！

　　之前那双被 504 男人吐过痰的鞋子，我嫌太恶心就扔到了楼下垃圾桶，当天晚上我在阳台晾衣服时，看到楼下的张强在翻垃圾桶，就是我扔靴子的那个垃圾桶！

　　是他穿着我的靴子去杀了人，还留下了痕迹！

　　一切都连接起来了，我顿时无比兴奋：“是他！凶手是他！”我挥舞着双手，指着人群的最后面大叫。

　　警察和围观邻居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我还在叫着“就是那个穿灰色衣服的男人，是他穿着我的靴子杀了人！”

　　7

　　我拼命指着那个人，恨不得跑过去抓住他！

　　警察和围观邻居看了半天，却都没动弹，我着急了直跺脚：“快去抓他啊，别让他跑了，他是杀人犯！”

　　我闹得动静越来越大，一个警察走过去，在人群中看了看，张警官开口：“那里根本没有穿灰色衣服的人。”

　　我拼命摇头：“就在那里呀，他在角落里站着，他还冲我笑，我求求你们快抓他啊！”

　　张警官脸色愈发沉重，他小声对我说：“跟我们走吧，你已经出现了幻觉。”

　　我没有出现幻觉，我真的看到了，我发誓，我找到了凶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撕扯着衣服：“不是我杀的人啊，你们看我衣服上没有血啊。那不是我的鞋子啊！你们快去找鞋子啊，找带血的靴子！我没有带血的靴子啊！”

　　“是那个男人啊，他身上还有血呢，你们快看啊！”

　　尽管我喊哑了嗓子，几乎快要下跪求他们去抓那个男人，两个警察还是把我带到了警察局。

　　审讯室，刺眼的灯光打在我脸上，面前的阴影里，两个警察冷冷看着我发疯。

　　我缓缓睁开眼，依旧不住重复：“不是我啊，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他，是他啊，为什么要冤枉我呀。”

　　那么明显的一个人，他们都视而不见，却污蔑我这个无辜群众。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我捂脸哭起来。

　　张警官厉声：“别装了！老实交代，你把凶器和作案的鞋子藏到哪里了？”

　　我怔怔看着他，忽然咧开嘴笑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没有在我家找到所谓的证据。

　　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没有证据，他还是得把我放了。

　　我俯下身，用戴着手铐的手擦了擦眼泪，再抬头时，我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又没杀人，我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

　　“警官大人，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心里已经认定我是凶手。可你总得讲证据吧。”

　　我忽然发怒，猛地拍桌子：“难道你破案就是靠凭空猜测吗？你是神探吗！”

　　“证据呢！拿出来！别他妈看我好欺负！”

　　张警官被我激怒，又忍住没发作，只是怒视着我，好像靠眼神就能让我招供。

　　我得意地晃起了腿，知道他还没找到证据，那我就放心了。

　　下一秒，我又换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我确实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和 504 也有很大矛盾，为什么不去找他？”

　　“你说的是哪个男人？”

　　“是 504 旁边的 503，叫张强，我看到过他和 504 打架！”

　　张警官嘴角抽动了一下，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惊喜：“何静，我们已经调查过，503 家的男人不叫张强，案发时他也不在家。”

　　8

　　我彻底蒙了，怎么会！我明明见过他和 504 争吵打架，张强还和我说迟早要收拾 504 的。

　　我至今都记得张强脸上愤怒的表情，怎么可能会记错他的名字呢。

　　“那他叫什么？他说他叫张强，难道是张伟，张亮，张双……”

　　警察冷笑着摇头。

　　我不信，我没有出现幻觉，张强是真实存在的！是警察在套我话，一定是他们想骗我招供。

　　一定是这样。

　　心头的怒气渐起，我挣扎着想摆脱束缚。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穿着西装，戴眼镜的胖男人出现，对着警察颔首：“张警官，我是刘医生。”

　　张警官点头，给我介绍：“这是我们请来的一个精神病分析专家，我们怀疑你精神出现了问题，产生幻觉，甚至杀了 504 一家人而不自知。”

　　仿佛被电击一般，我僵住了，随后开始吼叫：“不可能，我不可能有幻觉，那些药我一直按时吃，最近睡眠都好了，我怎么可能会有精神病！”

　　我像脱水的鱼，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眼泪落在衣服上，湿了一片：

　　“是你们污蔑我，我要告你们！”

　　张警官递过来一张纸巾：“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些基本的测试，你别害怕，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我被带到一间屋子，刘医生开始对我进行测试，他问了几个问题，我全部否认了，他又追问，我继续否认。

　　他的问题都很简单，但像是为我量身编织的网，把我越缠越紧，每个问题都指向一个答案：我有精神疾病。

　　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却是震耳的噪音。

　　我哭着求饶：“医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病，我没杀人，昨晚我听到了声音，张强也是真的存在的。”

　　医生放下手里的笔，微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答案，他在等我承认我有精神疾病。

　　可我没有精神分裂，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盯得我浑身发毛，一股怒气升上来，我停止哭泣，靠在椅子上轻蔑地望着他：“你以为你了解我吗？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我说了我没有精神分裂，快放我走！”

　　刘医生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出去了。

　　他走后，我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忽然好困，哈欠连天，趴在椅子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叫醒，身边站着张警官，铁青着脸：“何静，你可以回去了。”

　　我大脑没反应过来，回哪里？我这又是在哪里？

　　直到张警官把我送到警察局门口，我才意识到我恢复自由了。所以我是清白的！

　　我很兴奋，忘了之前的狼狈样子。

　　“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问题就联系我。”

　　我把张警官的电话准备存进手机里，却看到好多未接来电。

　　9

　　是房东，电话里房东的声音无比温柔，甚至是小心翼翼：“小何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啊，我把钱都退给你。”

　　我明白，她之所以对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因为她认为我是杀人全家的凶手，她怕我了。

　　我冷冷回复：“警察还没调查完，我不能走。”

　　房东立刻噤了声，半天才磕磕巴巴开口，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让我先住着。

　　我收了房东在微信上退的钱，冷哼一声。

　　非得闹到这种程度才肯退钱，恶人还需恶人治。

　　我回到家，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人在小声议论。

　　看到我，那些人立刻逃也似的跑了。

　　小区群里，未读消息上千条，我躺在沙发上翻看了俩小时。

　　有人在感叹案发现场的惨状，有人在痛骂我，极个别人在替我澄清。

　　“我去看了，地上全是血啊！吓死我了都！”

　　“我听一个警察说，凶手很狡猾，一点痕迹没留下！”

　　“404 那女的被警察带走了，估计很快就招了吧。”

　　“不一定，我看啊，凶手另有他人，504 那家坏透了，这些年惹了多少人啊，想杀他家的人可不少。”

　　“就是，没准我们这群里就有呢。”

　　“那女生竟然这么狠！”

　　“你们别胡说，她又被放回来了，我都看到了。”

　　下面是一张我的背影，驼着背很是虚弱的样子。

　　立刻有人回复：“看吧，我就知道她是无辜的，她怎么可能一人杀三人。”

　　“她好像被 504 折磨得精神出问题了，今天还在电梯口发疯。”

　　有人发了一个视频，是我昨天疯狂嚎叫的样子，视频里，我蓬头垢面，指着一个地方大叫，发出怪异的声音。

　　我顺着拍摄者的镜头看，我手指的地方并没有穿灰色衣服的人。

　　所以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我没有！

　　小区群里的人们还在嘲笑着我，说的话越来越过分：

　　“我听说那女的是当小姐的，天天往家领男人。”

　　“怎么的？你玩过她？”

　　“嘿嘿，没有。”

　　“幸亏没玩，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说不定就是她找人弄死了 504。”

　　“有可能！你去给警方提供下线索。”

　　“她要是陪我一晚，我就不去告发她。”

　　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我开始愤怒地发消息：

　　“我不是做小姐的！

　　“不是我！

　　“我是无辜的！

　　“我没有杀人！

　　“我身上没有血！

　　“我的衣服上也没有血！

　　“我的靴子上也没有血！

　　“我家没有凶器！

　　“警察也没有证据！

　　“那个脚印不是我的！”

　　我疯狂刷着屏，满屏的绿色盖住了别人的消息，直到管理员把我踢出群。

　　我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跑到窗户边冲着黑色夜空吼叫：“我没有杀人！”

　　10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楼栋之间传了好久。

　　夜晚，我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楼上此刻无比安静，再也没有了吵闹的噪音。

　　可我却不习惯了，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我没有精神疾病，也没有杀人。

　　我没有再戴耳塞，因为噪音已经没有了。

　　快要睡着时，砰的一声巨响！

　　我睁开眼，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断加大的噪音！

　　又来了！是那个声音，我无比兴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疼，我不是在做梦！

　　我拿出手机开始录音，足足录了两分钟。接着就给张警官打电话：“你们快来，那种声音又出现了，楼上有人！快来啊！你们快来啊！”

　　我急得快哭了，我终于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没几分钟，张警官就带着几个人来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害怕。我迫不及待打开手机：“这次我录音了，你们听！”

　　半夜两点，外面一片漆黑，屋子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我一脸欣喜盯着张警官的手，看他按下播放键。

　　两分钟的录音开始播放，里面有声音传出来了！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张警官瞪着我：“你在耍我玩？”

　　我早就瘫在了地上，我明明听到了啊，为什么没有录下来，录音里除了我急促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音！

　　张警官叹了口气：“何静，我知道你听到了声音，但那种声音来自你自己，刘医生告诉我，你可能有轻微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努力辨识他的话，我真的有精神疾病？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我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是谁？我是何静吗？是我杀了 504 吗？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我幻想的。

　　头又开始疼起来，我开始干呕，身体抽搐。

　　好像楼上的噪音又开始响了，我捂住耳朵：“你们快去看，楼上有人，有噪音！快去呀！”

　　眼前的人都站着不动，直勾勾盯着在地上撒泼的我。

　　我明白了，他们还是以为我是精神出了问题，既然这样，我就靠自己，不管楼上是人是鬼，我都要抓到他！

　　“对不起啊，张警官，可能是我没睡好幻听了，麻烦你们跑一趟，我下次一定找到证据再给你打电话！”我擦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张警官带着人离开了，我趴在阳台上看到他们出了单元门。

　　此刻，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人，我在黑暗里站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不出我所料，楼上的噪音又开始了，甚至还混杂着轻微的脚步声。

　　没错，楼上有人！我无比镇静，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又戴上之前在庙里求的玉佛，就往楼上走去。

　　是人是鬼，我都要弄清楚！

　　漆黑的楼道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还有一点臭味穿过口罩钻入我的鼻腔。

　　504 门口拉着几道警戒线，门似乎虚掩着，露出一条黑缝隙，透过那条缝隙，我仿佛能看到屋内闪过的人影。

　　我扯掉警戒线，按捺住急促的呼吸。

　　缓缓推开门，一股更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我的手开始发抖。

　　屋子里漆黑一片，我借着窗外的月光，睁大眼睛分辨着，屋子里空无一人。

　　在哪里？他在哪里？

　　我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移动着，是不是在卧室？

　　我俯下身子靠近卧室，呼吸都停滞了。

　　突然，我后背像是针扎一样，汗毛全立了起来。

　　背后有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就在我身后！我僵住身子不动，脚步声还在移动，是鞋底摩擦着地板的声音。

　　手中的菜刀越握越紧，我猛地转身，同时抬手挥舞着菜刀朝着黑影猛砍。

　　黑影灵活躲避开了，我又冲上去追砍，嘴里念念有词：“曹尼玛，我要杀了你！”

　　刀子在空中乱砍，黑影向着门口跑去。

　　我疯了似追上去，楼道里的灯突然闪了闪，我看清了那个黑影，是张警官。

　　他一瞬不瞬盯着我：“何静，你来案发现场干什么！”

　　“我……我来找证据！”

　　“是你杀人的证据吧！”

　　“不！不！我是来找凶手，我听到楼上有脚步声，我知道是凶手，要不就是这家人的魂魄！他们就是死了也要报复我！”

　　张警官冷笑一声：“我早就听说过，有些杀人犯会在案发后返回现场回味和欣赏自己的杰作，你就是这样吧！”

　　“我没有！凶手就在这个房子里，我知道！”我急得快哭了，背后的汗毛却又立起来了。

　　背后还有人……

　　他就在这个屋子里，他就在暗处看我和警察周旋着。

　　我回头冲着黑暗的空气砍去，眼前一亮，客厅的灯打开了，刺得我眼睛疼，我下意识挡住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客厅角落里站着两个警察。

　　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服，我坐在地上。所以这一切都是警察给我下的圈套吗？为了让我承认犯罪事实？

　　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警察背后有一扇开着的窗户，一阵风吹进来，我看见警察后面出现了一个影子，是 504 的男主人，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是他们！

　　我指着鬼影大叫：“他们在你身后，快看啊，我没有骗人！他们的魂魄在那里！”

　　三个影子脸上模糊一片，看不到五官，却好像在对我笑着，笑得很瘆人。

　　“不要装神弄鬼了，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杀了这家人的！是拿着这把菜刀吗？”张警官走过来质问。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凶手赢了，他让我当了替罪羊。504 那家人赢了，他们死了也还在报复我。

　　我还能做什么呢？要不我自杀吧，我要下去找这家人算账！

　　我突然站起来，向着窗户跑了过去，刚迈出腿，就被重重摁在地上。

　　“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算账！为什么要欺负我啊！”

　　警察的身形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张警官告诉我：“医生说可能是 504 那家人对你的折磨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你内心被压抑的愤怒和恐惧越积越多，直到那天爆发了。你开始有幻听，幻觉，甚至分裂出另一个人格去做了你平时不敢做的事。”

　　我摇头：“你骗我，我没有杀人。”

　　“你还记得你在警察局里受审的情况吗？”张警官话锋一转。

　　我眼神漠然，不知道他的意思，那天的情况我忘得差不多了，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

　　“面对审问的压力，你时而恐惧，时而愤怒，但下一秒又立刻冷静下来，对着我笑。你在短时间内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时候，可能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出现了。”

　　“你骗我，我很正常，我没有其他人格，我也没有杀人。”

　　“所以你确实看到了他们的魂魄吗？”

　　我疯狂点头，拉着张警官的手：“我发誓我看到了，他们在对我笑。”

　　张警官：“我们询问了其他邻居，他们说你在案发之前就经常对着空气说话，又哭又笑。”

　　他展示了一个视频，说是前段时间一个邻居偷拍我的，我在走廊里站着，对着空气说话。

　　“那不是我，我不会对着空气说话！”就算那个人长得和我一样，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又怎么样，那不是我。

　　“我们去你的公司问了，你是因为经常在公司大喊大叫无故发疯而被辞退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痛哭，捶打着自己的头，我杀了人和我有精神疾病这两个事实，我一个都接受不了。

　　11

　　警察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

　　远离了那个小区，远离了压力，我的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内心压抑的怒火没有了，替我复仇的那个人格再也没出现过。

　　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再也没犯病，我安心地养着身体。

　　张警官又来过几次，我都努力配合，他们依旧没找到更多的线索，只有那个神秘的脚印，可我真的不知道凶器在哪里，我每次都这样告诉他。

　　自从发生了凶杀案，504 周围的所有住户都搬走了。

　　我的脑海里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有关另一个人格的信息，那个人格似乎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来。

　　警察后来为了把那个人格引出来，特意让我又经受了一次强压下的审讯，可是也没用。我全程都在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警方调查了 504 那家人的社会关系，发现他们这家人简直是无恶不作，欠钱不还，坑蒙拐骗，坏事做尽。

　　恨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警方调查了几个月发现，想杀他们的人很多，可都没查出比我嫌疑更大的人。

　　案子似乎就搁置在那里，始终没有新的线索出现。我的状况一天天好转，警方定期来找我，希望我能想起什么，可是一无所获。

　　我的记忆像是一堵高墙挡住了所有破案的希望，案件卡死了。

　　警方希望我的病情恶化，那个人格再次出现，可我希望自己越来越好，那个人格再也不要出现。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我伸了个懒腰，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那辆车最近时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一直在警方的监视范围内，我依旧是他们最大的嫌疑人。

　　可那不重要，就这样一辈子监视我也可以，反正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四舍五入算是有了个免费保镖。

　　我搬到了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

　　只是偶尔能看见那如影随形的车。

　　我清楚自己是清白的，我可以大大方方地生活。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监视，因为凶手不是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真正的凶手顺利脱身。

　　只要警方的注意力在我这里，真正的凶手就能逃过一劫。

　　我当然没有精神疾病，没有幻觉，没有幻听，装疯卖傻只是让警方相信，我是凶手。

　　关于我和 504 的矛盾，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只是我故意省去了很多事。

　　我没有告诉警方的有。

　　在 504 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门口倒垃圾后，我就在他家的门口安了针孔摄像头。

　　我要亲手抓到他作恶的证据。

　　摄像头拍到了很多东西，他们家人合伙辱骂我的样子，拿着一堆垃圾出门的样子，拿着我的外卖边走边吃的样子。

　　发生在他们家门口的事我都能看到，当然还有凶手的样子，我甚至知道凶手杀人的原因。

　　12

　　正是因为知道凶手的身份，我才要为他做这一切。

　　让所有人以为，我就是凶手。既要让警方相信我杀了人，又不能让他们定我的罪，这事有点难办，可并不是办不了。

　　完全的真话和完全的假话都很难让人信服，我只能半真半假地阐述，让事实尽可能贴近警方的推测。

　　既然他们怀疑我，那我就去证实他们的怀疑是对的。

　　假如我是凶手，我的另一个人格替我报了仇，我会怎么做呢？

　　我会偶尔失去记忆，会有幻听，幻觉，会死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

　　时而怯懦，时而勇敢。

　　会坚信自己不是杀人犯，会返回犯罪现场，至于是捉鬼还是欣赏自己的杰作，这个由警察判定。

　　当然了，我表现出的幻觉幻听都是假的，口中的张强却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他不叫张强，叫刘文。

　　刘文就是 503 的男主人，他也确实和 504 发生过争执。

　　我和刘文并不认识，偶尔在电梯里遇到，他会主动和我笑一下，算是打招呼。

　　他经常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衣着简朴却很干净，他是和我一样因为便宜而租住在那栋房子里的陌生人。

　　有次在电梯里遇到他，他兴奋地给我塞了一把糖，说是他儿子满月，男人咧着嘴，手舞足蹈地和我分享他的儿子有多可爱，满脸都是初为人父的幸福。

　　陌生人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后来有两次半夜里，我听到楼下传来急救车的声音，小区群里，有的邻居说是 503 的儿子有先天性疾病，半夜突然发病。

　　再后来，电梯里遇到刘文，他总是愁眉紧锁，虽然还是会笑着打个招呼，但那种笑比哭还难看。

　　他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破，头发也白了一些，整个人老了不少。

　　有天晚上我下夜班，小区里的灯许多都坏了，走到一个阴暗处时，我忽然闻到一股酒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醉汉跳了出来，拦住我：“小妞，陪我玩玩啊。”

　　这个醉汉就是 504 的男人张杨，他咧着一口黄牙，上来就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拼命挣扎，一拳打在他脸上。

　　张杨吐了口血：“他妈的你找死是不是！”说着就从腰后抽出了一把刀子，朝我捅了过来。

　　我练过一点防身术，灵活地躲闪着，一个不小心，我的脚踩空崴了一下。

　　我摔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张杨的刀子离我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张杨被人推倒，翻了几个跟头后坐在地上骂娘。

　　刘文把我扶起来，警告张杨：“给她道歉，不然我就报警！”

　　张杨没道歉，挥舞着刀子，骂了几句就走了。

　　从那天开始，我才认识这个总会对我笑的陌生人。

　　刘文是个孤儿，从小备受欺凌，吃百家饭长大。人生最快乐的前半生对他而言全是坎坷辛酸，后来他终于遇到了心爱的女孩，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为了工作，他带着老婆来到这个城市，努力工作，一心呵护着自己幸福的小家。

　　儿子出生后，他体会到了更大的幸福，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可没多久，儿子的先天性疾病就让这个小家陷入了深渊。

　　刘文一方面要努力赚钱，一方面照顾生病的儿子，还要忍受张杨的欺辱。

　　张杨看刘文是外来的，也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家，甚至调戏刘文的老婆，刘文和我一样，为了一时的安稳默默忍受着。

　　刘文也知道我被张杨家欺负的事，他劝我去报警或者搬走，我苦笑着摇头。

　　我们都是生活重压下的蚂蚁，在昏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可谁也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发展会逐渐失去控制。

　　从刘文救我那天起没多久，504 家对我的报复就更明显了，开始大半夜发出噪音。

　　为了报复我，也是为了报复隔壁的刘文。

　　刘文的孩子本来就生着病，晚上还总是被噪音吓得哇哇大哭，身体越来越差。刘文去找张杨商量无果，两人差点打起来。

　　张杨开始用对付我的招数对付刘文。刘文忙着照顾在医院治病的孩子，没空搭理张杨。

　　我以为刘文和我一样默默忍受着，直到某天晚上，我从摄像头的视频里看到，刘文半夜回来，他握着一把刀子在 504 门口站了许久才离开，他高大的背影微微颤抖着，我仿佛看到他在哭，哭自己悲惨的命运，哭自己可怜的孩子，哭被恶人折磨的屈辱。

　　我理解他的心情，在我被张杨疯狂报复的时候，这个男人在经受着更大的痛苦。

　　13

　　对于恶人的报复，我不是没有行动，我知道张杨经常偷我外卖吃，所以我开始经常点外卖，故意点那些小作坊，不卫生、不好吃的外卖，甚至提前在外卖里下了药，放在门口等他来拿。

　　有时候能听到张杨在楼上骂，吃了外卖腹泻呕吐。我躲在下面偷笑，解恨又心酸。

　　我太懦弱了，我只敢躲起来幻想，却做不到真正去上门杀了他们。

　　可是刘文不一样，他对儿子的爱超过了所有恐惧，他知道怎么对付张杨这种恶人才能永绝后患。

　　某天我又得知，刘文的儿子病情加重，进 ICU 了，那天在电梯里看到他，他头一次没有对我笑，胡子拉碴的脸上只有掩饰不住的愤怒。

　　我缩在角落，离他远远的，低头看他那双穿着破布鞋的脚。

　　后来我一直不明白，像刘文这么高的个子，怎么会长了双 39 的脚，和我的脚一样大，但幸亏，他的脚和我的一样大。

　　楼上 504 发出的噪音依旧在继续，但我不愤怒了，我更担心刘文失手了怎么办，在我看来，504 一家人死有余辜，刘文为民除害胜造七级浮屠，他不能出事。

　　所以我立刻在外卖里下了很多镇静安眠的药，希望刘文能少一些阻碍。

　　当半夜楼上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时，我明白药生效了。

　　有天晚上，楼上没有传来任何噪音，我躲在被窝里，竖起耳朵静静听着一切风吹草动。

　　我听到了窗外轰隆的雷声，听到了大雨淋落的声音，听到了电梯运转的声音，听到了楼上门打开的吱呀声，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好像我也在 504 那间房子里。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打斗声，没有呼喊声，只有越下越急的雷雨声。

　　从那天起，楼上再也没有发出噪音，准确地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了扰人的噪音，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我反复翻看着针孔摄像头里的视频，想找出刘文的破绽。

　　从刘文进入 504 家到他出来，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这说明他动作很迅速，他戴着口罩、帽子，还有手套、鞋套，准备很充分。

　　可我还是发现刘文从 504 出来时衣服上的血迹，还有他鞋子上的血。

　　我想提醒他，我想保护他不被发现。

　　这件惨案迟早会暴露，会引来警察，刘文也许会被怀疑，所以我开始了表演，我跟房东说要退租，房东找借口污蔑我不说，还赖着钱不给我退。

　　无所谓，我开始收拾东西，把行李铺了一地。警察找上门时，以为我要逃跑，开始怀疑我，但这些还不够。

　　我不断把疑点往自己身上引，吸引警方注意力。

　　带血的刀，我吃的药，我的幻听，幻觉，我和 504 巨大的矛盾，我受审时多变的性格。

　　我甚至跑回犯罪现场捉鬼，我还“看到” 504 那家人的魂魄。

　　警察告诉我，他们只有一个带血的脚印，这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刘文唯一的破绽。

　　可刘文在医院里，我怎么把警方掌握的信息传给他呢。

　　14

　　发疯，拼命发疯，在大庭广众下发疯。

　　警察把我带走的时候，我指着空气跺着脚吼叫，演得连我自己都信了。

　　我出现了幻觉，警察信了，围观的人也信了。

　　有人把我的视频传上了小区群里，事情开始发酵，情绪开始积累。

　　我被他们的恶意猜测所激怒，疯狂为自己辩解：

　　“不是我！”

　　“我是无辜的！”

　　“我没有杀人！”

　　“我身上没有血！”

　　“我的衣服上也没有血！”

　　“我的靴子上也没有血！”

　　“我家没有凶器！”

　　“警察也没有证据！”

　　“那个脚印不是我的！”

　　刘文也在群里，我发了那么多信息只是想提醒他，赶快处理掉凶器和衣服、鞋子，警察只有脚印的证据。

　　我不知道刘文看到了没有，他应该看到了吧，警察后来去搜查了 504 周围其他住户家里，发现家家都是一片凌乱。

　　那些人都说害怕，纷纷开始搬家，警察一无所获。

　　至于我自己， 如何让警方相信我是一个杀了人而不自知的精神病患者呢？

　　我幻想自己就是有另一个人格，那个人格和我完全相反， 他甚至是个男人， 他勇敢， 自信，冷静，蔑视他人， 敢于反抗， 甚至会骂人。

　　我不断地说服自己， 以至于到了后来，我都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人格。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成功了， 这不仅仅是我的成功， 也是刘文的。

　　我猜测刘文应该是半夜从医院溜回来， 在不到 5 分钟的时间作案，又悄悄离开。

　　我甚至想过，如果他真的遗落了什么线索， 我可以去替他收拾。可是刘文下手很利索，除了那个脚印， 说是凶手的破绽也是警方的漏洞。

　　在这个人员复杂， 也没有监控的混乱小区里， 他来无影，去无踪。

　　那夜突然下起的暴雨， 也是上天的旨意吧。

　　雷电声和瓢泼大雨掩盖了黑夜里发生的一切。

　　刘文也搬走了， 我再也没见过他， 不知道他的儿子病好了没，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陌生人笑。

　　在我心里， 他不是一个灭门惨案的凶手，而是一个普通卑微的父亲。我希望能再遇见他， 又怕遇见他， 免得被警察看出我和他认识，那样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只要警察监视我一天， 他就安全一天。为了让警方确信我有病，我时不时地会在他们的视线里犯病， 我对着空气说话，手舞足蹈， 甚至大半夜跑出去在街上游荡假装梦游。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完美的犯罪，如果某天真的发现了新的线索， 刘文被警方盯上， 那也是命运使然， 毕竟我能做的很有限。

　　从发现他拿着刀子站在 504 门口那天起，我就已经尽力在为他转移视线了。

　　既要让警方怀疑我，又不能真正定我的罪，还要持续吸引警方视线。

　　我生生锻炼出炉火纯青的演技。

　　不知道刘文能否从那天的微信群里看出我的良苦用心，他会不会庆幸他的脚和我的脚一样大， 我才能顺利让警方怀疑我。

　　至于被我扔掉的鞋子，我也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刘文穿的是他自己的鞋子。

　　总之，我的演技还不错， 哪怕我要背负着罪名过一辈子。

　　可我不后悔，他毕竟救了我，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