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邓龙带着韩非、方旭赶回警局后，见到了从陈华手机相册里提取影印出来的照片：那是一个十分清丽婉约的古典美人，她有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水泠泠的杏眼和修长白皙的脖颈。

　　但这个美女却不可能是陈华和宋恬感情的第三者，因为她是陈华的亲姐姐，叫陈欣。十年前，陈欣是T大中文系的学生，才貌双全可谓风云人物，但不幸的是，在她大一即将结束的那年初夏，陈欣无故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而躺在医院里的陈华也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邓龙听完手下人的调查报告，愁眉不展：线索又断了。

　　“我说老邓啊，你别又摆出一副死人脸”韩非坐到邓龙边上去，“你邓龙大队经手的案子哪一件不是疑难杂症，最后不都迎刃而解了吗？走，下班时间到了，我请你喝酒去，说不定你一觉醒来陈华也醒了。”

　　方旭却道：“韩老师，我就不跟你们过去了，这两天实在有些累，我自己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也好。华西路的景莱大酒店，自己打个车过去，你的行李都放在里面了……”韩非拉着邓龙出门去，回头扔给方旭一张门卡，“毕竟还是小孩子呀，老邓你说是不是？”

　　方旭微笑着看两人勾肩搭背地上车，等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才摊开紧攥在手里的那张酒店房卡，房卡背面粘着一把黑色镶白金的车钥匙。他把钥匙掰下来，从后门绕道到警局的地下停车场，找到韩非那辆大红色的跑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低笑道：“记得要警惕所有无事献殷勤的朋友们……”

　　方旭开车的机会并不多，但还是能明显感受到这车子性能的优越。越往森林边缘行进，过往的车辆就越发稀少，人们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晚的确冷到了极致，凛冽的寒风刮在挡风玻璃上，就像是野兽的利爪。

　　这是方旭第三次站在这座废弃的仓库前，时间是晚上七点整，明天他就必须离开T市，事情在今晚就要得到解决。他把车子停好，大踏步跨过警方拉起的警戒线，拉开铁门走进去。

　　屋子里没有开暖气，冷的方旭手脚一阵哆嗦，他伸手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触手却是一片粘滑的湿冷感——还来不及多想手上究竟摸到了什么，眼前一阵阴风刮过，屋子里突然灯火通明，方旭被突来的光线刺痛眼球，不自觉抬起手臂遮挡，“你冷静一下，听我说……”方旭感受到对方正游走在狂暴边缘，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啪！”一声剧烈的震动，所有的灯管在一瞬间炸开，连同屋子里所有的玻璃制品一起，碎片像闪光的雪片般向四周飞射。方旭双手抱头下蹲，险险躲过几枚寒光。

　　她终于现身了！

　　狂风击打在室内落地窗的玻璃板上，复古的铅灰色帘幕飞卷，那个身量纤细的女子背对着方旭站着，满头黑亮的发丝迎风飞舞。

　　方旭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你是陈欣？”

　　陈欣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的声音也不知是哭是笑，她缓缓地转过头来，乌黑的发丝下却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

　　“你再看看，我是陈欣吗？”

　　黑洞里突然窜起奔腾的火焰，在刺目的火光下，陈欣那娇丽的的容颜却渐渐明晰，然而下一秒，脸上的血肉却又被火焰灼烧殆尽，一层层的焦炭从她美丽的脸庞剥落——“现在的我，是个任何人看一眼都可能被吓死的丑八怪！”陈欣的怨怒的狂吼像利刃切开空气，撕裂了氧分子，令方旭感到肺部因供氧不足而传来窒息的痛楚。但他还是缓缓向她走近：“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陈欣的嘴角有一抹冷光，手臂轻轻一挥，暗青色的铁门“哐！”地被风揭开，林子里的冷风疯狂地往里灌。

　　“我是怎么死的？这要问他们了。”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方旭看到了远处密林里行进的一人一犬，他们正向仓库而来。方旭大惊失色，对陈欣的话不及深思，只想到正处在狂怒边缘的陈欣一定会对阿宝不利。方旭仗着自己百鬼不侵，才敢深夜来这里找陈欣的鬼魂，可他没有把握能护阿宝周全。

　　方旭转身就往门外冲，边跑边朝阿宝的方向大喊：“阿宝！快离开这里！快走，回林场去！”

　　远处的阿宝听到、也看到了方旭，但却不知为何不为所动，反倒加快脚步往方旭的方向行进。陈欣尖锐的笑声在黑夜里回响不绝，方旭能感受到她和森林的怨灵逐渐产生联系和共鸣，她这是要放弃自我了吗？

　　顽抗了十年，陈欣还是决定要把自己贡献给无恶不作的怨灵了吗？

　　夜幕下的一人一犬越来越近，方旭已经能够看到阿宝的脸，确实是阿宝和贝贝，但又不是阿宝和贝贝——因为阿宝的脸上没有了白天所见的纯真和懵懂，反倒一脸凶煞，贝贝也不像之前所见苍老疲倦的模样，尖利的獠牙暴露在咧开的巨口外面，一双眼睛如觅食中的野兽般，眼中凶光闪烁竟然是诡异的血红色。

　　方旭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成年的藏獒前肢提起来足有成年男性的高度，贝贝像是在展示他刚猛粗壮的四肢，突然一跃而起，跳落在方旭身前，一身纯黑的毛发在狂风中翻卷，给这条纯血藏獒更添几分狂暴嗜血的残忍。

　　它疯狂地用前肢去扒地上的泥土，像是在抑制扑上来撕开方旭血管的冲动，他绕着方旭奔跑转圈，像是在审度猎物的筋骨构造，从哪一处下嘴可以最快将他置之死地……而阿宝，弱智的阿宝，目不转睛地看着贝贝向方旭示威，眼神中充满爱恋与敬慕，嘴角的笑意却冷酷极了。

　　“阿宝，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白天见过面的。”方旭在惊慌中镇定下来，但阿宝漠然的反应打碎了方旭的希望：他完全不记得了！方旭可以肯定，白天的阿宝不会是假装的，否则他骗不了深谙催眠术的韩非，而此刻的阿宝也不是假装不认识方旭，他那冷厉的眼神让人怀疑他根本就不是阿宝，可方旭在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明显是有反应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